“封邙止,你也会错吗。”苏清浅满眼的泪不停的落,几乎哽咽到不能言,她拔出封邙止手中的长剑直指他,“你命人屠杀崖下的村子,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他们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说!!”
她竟然知道了。
也是,弯月楼通达天下,他早该想到有那么一刻。
闻楚担心她的身子,忙过来扶她,“小浅,还是我来——”
“不用。”苏清浅只冷冷的盯着封邙止。
剑端忽然一沉,血一路顺着剑身流到她手上。
封邙止竟然自己迎上了长剑!
“你若觉得不够…”他拔出身上的剑又要刺下——
“啪——”苏清浅及时扔了剑,淡漠万分,“你走吧。”
“我不走。没有你,我宁愿死在这里。”
“封邙止!我告诉你,你宫里有的是美人妃嫔,别在这里可怜兮兮巴着我们家小浅!”闻楚拉过苏清浅,忙用帕子给她擦泪,“不哭了啊,我这就撵他走——”
“清浅,跟我回去。”
“封邙止,你我之间就如水火,你走吧。”
“清浅——”
闻楚眼也不抬,继续给小师妹擦眼泪,“说完了吧,来人,送这位公子出去。”
“等下。”苏清浅突然出声阻止。
“怎么了?”闻楚皱眉,“是不是不能用送,用扔的?”
刚才她无意间看到哥哥也在席中,此时若是把封邙止放到城外,以哥哥的手段,无异是把封邙止送入死境……
“此时不能让他一人出去。”
“怎么不能了,你别告诉我你又——”
“小楚儿,我不能嫁给师父了。”苏清浅看着封邙止,“我得亲自送他回蜀宫。”
他是一国之君,帝王灭,天下倾。西蜀的百姓不该受那平白的战乱之苦。
姑奶奶,怎么说不嫁就不嫁了,蜀宫那地方苦头还没吃够吗,西蜀皇帝更不是什么好角色啊。
闻楚气的直抚胸口,奈何师父现在只顾着盯着那小少年看,根本不吱个声,媚姨在一旁涂丹寇去了,果然关键时候只有他是在线的……
“小浅!”闻楚一声吼,可惜他小师妹根本没理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喜袍,扶着封邙止飞身踏上屋檐不见。
“闻楚。”苏钰突然转过脸来叫他。
“师父。”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要留下?”
师父是不是要派他去追小浅???~~
“派人去照看好清浅,把宾客都散了吧。”苏钰目光一转,又落回到那蓝衣小少年身上,“把他留下。”
啊?!
闻楚嘴巴张的绝对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等到宾客散去,已经是黄昏。
闻楚命人单独留下那少年在偏厅用茶。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回见师父对一个人如此目不转睛。看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唇红齿白,当真隽秀……难不成师父真是……好男色……
身在弯月楼中,又被独留,莫非是刚才一番言语激怒了苏楼主,听闻他可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又无从分辨,少年顾及此,一双水灵的眼儿明显布满警惕。
“苏楼主,敢问你留荀某作何?”
不定是看上你了呗,闻楚抛一个眼色。
苏钰看着他,又走近了几步,缓慢而认真的说,“我认得你的眼睛。”
十多年前,清浅感染风寒,昏迷不醒,他为她漫山寻药。
天微微雨,湖水绿树,山间一片雾气朦胧,只见青石板桥上站着一个小姑娘,撑着素伞,背着小药篓,穿了一件绣着月季花的裙衫。她告诉她如何治风寒,如何祛冷,她的眼睛温柔明亮的如同桥上涓涓流过的溪水。
他至今记的清明。
“荀某不明白楼主所言。”少年退后一步,谨慎说道,“若无他事,还望苏楼主放行。”
“我说我认得你。”苏钰澄然若水的眸子看着他。
少年微微一笑,“楼主既说认识荀某,那敢问楼主可知荀某的名字?”
“我……”苏钰摇首,“不知道。”
那少年不觉好笑,“那怎么能说认识?”
“我……”苏钰固执道,“我就是认得你。”
苏钰说完又盯着他看。
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硬声说道,“苏楼主,荀某庄中还有事,望楼主放行。”
苏钰见状,只能拂袖示意他们开路,却是仍自喃喃道,“我认得的。”
身后,闻楚把一张纸递到苏钰手上。
那时候他见师父对人家目不转睛,便派人去查了。
只见上面写道,荀陌,修竹山庄庄主,年十七,医传世家,号,阎王愁。
“他叫荀陌。”苏钰念道。
闻楚道,“荀陌是荀家独子,他原有个姐姐名唤荀嫣,比他年长三岁,只是在他出生不久后就溺水而亡了,荀家医术精湛,却传男不传女,也许就是因为这点,荀嫣亡故时荀家并未十分哀伤。只是,荀家添男丁,江湖上都知道,却从未见过荀家少公子,荀陌,也是这两年才露的面。”
那就对了。苏钰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女人的面貌细嫩,荀家定然是因为只有一女,怕医术后继无人,就想了以女充儿一招,荀陌荀嫣,不过是同一人罢了。
苏钰转向闻楚,“皇帝如何进的弯月楼,你去处理吧。”
“是。“
冥阁。
闻楚把玩着新淘来的匕首,对着下面那人悠悠开口,“今日去梵云山刺杀礼部侍郎,可做成了。”
醉月听着这语气,不由得指尖发凉,“回阁主,成了。”
“你还做成了另外一件事吧。”他眸光一转,“不,是两件。”
醉月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细说给你听。”闻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第一件,白宰相之事,一直都是弯月楼的忌讳。崖底的那些人是白宰相府上遗孀的事,是你泄露到封邙止耳中的吧。
第二件,弯月楼十道外墙机关重重,就算是我也未必通的过,他应该是过了几道墙后就伤成了那样,是你发现,却并未禀告,而是给了他令牌让他进来,不然在楼主行完礼之前,他根本就赶不到,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赶到,你说是吗?”他的眼角微微一挑。
醉月脸色已然惨白。
“照弯月楼规矩,你该知道下场。为什么还要做?”
“为什么要做?”醉月低着头,惨然一笑。
她是被人贩卖到弯月楼做杀手的,那时候,她才不过六七岁,就要被浸泡在各种毒液中,甚至皮肤溃烂浑身是疤。她从不哭。她为的,就是一个常来他们训练地方的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宛然出尘,却从未注意过她。他的视线,永远落在他身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
她知道,每一个通不过训练的人都会死,所以她只有咬着牙坚持,她常想,如果自己是他身边那个女孩就好了。
终于有一天,他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那是她十五岁,被分到冥阁,因为出使任务受了重伤,他命人赐了一瓶金创药。她为此不知雀跃了多久·······
想到这儿,醉月唇角微微一扯,声音似有似无,“没有人知道,我从小到大都羡慕她。当我忍受毒虫噬咬的剧痛时,她可以腻在他怀里撒娇。当我执行任务满身伤痕时,她可以坐听他弹琴无忧无虑。当我冬日被浸入冰湖中,她可以陪他围着炉火看书吟赋……我一步一步,吃了多少苦,才坐上这毒使的位置……”
醉月眼中的泪肆无忌惮的滑落,抬头望他时面孔几乎狰狞。
“为什么上天那么眷顾她,对我却那么残忍!!!”
“因为有眷顾必定要有遗弃。”闻楚声音冷漠到毫无温度,手上一转,匕首便完全的没入她的胸前,他冷冷道,“而你恰恰是被遗弃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