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潜看着渐渐往这边围过来的火光。“都是些废柴,没什么好顾虑的。”他指着火光比较少的那个方向,“从那里冲出去。”
“凭那些人的眼睛,能不能看见我都是个问题。”他自信道,“就是你问题比较大。”
“我会努力不拖后腿的。”我道。
他将一把匕首递给我。匕首鞘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铜黄的鞘身上刻着古朴的浮雕花纹。
“走了。”话音落下,他戴上面罩一跃而去。
我急忙跟上。
他黑色的身影快如鬼魅,在护卫之间随意自如地变换方向,留下的残影连成一线,宛如一条黑色的游龙。
护卫们在他飞掠而过之后才反应过来。
然后我就倒霉了。护卫们反应过来时我正好掠到护卫队的中间,他们一堆人提起刀剑就往我砍过来,我不得不进行躲避防卫,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
兵器的破空声渐渐密集。我手中的匕首舞得生风,完全是凭直觉在躲避他们的刀剑。像我这样反应线路过长的人,如果要思考了之后再去挥刀,早就被砍死了。
芊芊曾经问我:“如果有个你很怕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反应?”
我的回答是这样的:“面无表情。因为我反应慢。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应该尖叫的时候,那也就没必要反应了。”
芊芊赞同道:“我也是如此。”
说完两人面无表情对视一眼。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这些,我就出了一秒的神。等我回过神,左肩就多了道口子。
四周的护卫齐齐举着刀剑,冷兵器划过空气发出渗人的声响。
得往旁边躲,在攻击点正中不得要被戳成筛子。
我准备抓一个人替我挡刀子,手刚抬起来,肩膀就被人用力搂住。墨潜突然就折回来了,左手紧紧搂着我,右手握着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扫一圈,黑如夜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线条。
我被他带得一个踉跄,整个头都嵌进他的胸膛里。等我再抬起头,护卫们已经齐刷刷倒成一片,而他则带着我飞速离去。
他的左手还紧紧搂着我肩膀,手掌就压在我左肩的伤口上。“你压着我伤口了。”我小声道。
“帮你止血。”他道。
这人也会这么细心的么,刮目相看啊。
护卫的叫喊声如海浪一般,渐渐朝这边聚集。刚刚的动静已经暴露我们的踪迹。
我的心因激动而砰砰直跳。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与地敌人对战。
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必须飞快地撤离。
墨潜搂着我快如闪电地穿梭在秦府的亭台楼阁间,有时迎面撞见几个护卫,对方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惊慌的表情,就被墨潜一剑解决。墨潜的身形都不曾有丝毫停顿,直接从护卫的身边冲过去。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一双眼睛在深黑的夜色里依然明亮,如同冰霜一般冷冽。
我莫名地生出一种自豪感。
这就是我看上的男人。
此刻就算是再来个千军万马我也不怕,因为我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心里刚生出些豪情来,身后就响起了密集如雨的嗖嗖声。
我回头一看,一大波密集得让我头皮发麻的箭正朝我们袭来。
不就抓个人,干嘛用这么大的手笔?!
“再快!”墨潜带着我再次加快速度,以更胜离弦之箭的速度往外冲。
不断有冷箭在我们身后落下,箭尖破土发出短暂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离得越来越近,像是冷刀子贴在我脊背上,令人禁不住发怵。
“前面是死路!”我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一堵墙叫道。
“冲上去!”他的手力道极大,搂得我肩膀生疼,强制性地带着我直接一脚蹬在墙上,借力上去了。
利箭的尖啸声紧随而至,打在墙上叮叮作响,其中突然出现一声钝响。
墨潜的身形僵了一瞬。“走!”他沉声喝道,带着我跃下高墙往黑暗的小巷逃去。
喊杀声与刀剑声渐渐离远。我们在小巷里左拐右拐,不知逃到了哪里,周围一片死寂,黑暗中只有我和他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却松了口气。
终于远离危险了。
“墨潜,你受伤了吧?”我几乎看不见他,只好用手在他身上摸索。
他制住我的手。“你干什么?”
“找、找箭啊,我帮你拔掉。”
他不说话,而是终于放下了紧搂着我肩膀的左手。过了一会儿,他闷哼一声,像是将箭给拔了出来。
“拿着。”他将箭塞到我手里。
接着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他在撕自己的衣服包扎伤口。周围很静,除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没有别的。
这样的沉默让我的内疚感不断蔓延。安静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开口:“我……我惹麻烦了,对不……”
话还没说完,黑暗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倒抽一口冷气,刚张嘴想要喊就被捂住了。
“别紧张,是我。”手的主人说完松开了手。
我呼气,一颗心落了下去。“裴松,这是你第二回吓我了。”
“不好意思。”裴松道,“墨潜去接你却这么久没回来,我担心所以来看看。出什么事了?”
“回去说。”墨潜道。
云来客栈里。
“嘶,痛。”我龇牙抽气。
“谁叫你感情泛滥画蛇添足,直接走不就完了,非要再去见他一面,你见他就算了,直接告辞不就好了,还非要把他拍晕了。结果拍都没拍晕!你的武功都学到哪里去了?连个小屁孩都搞不定……”芊芊一边动作粗暴地给我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地责怪我。
我被她说得更加愧疚,低着头不吭声儿了。
“秋秋,你太感情用事了。你做事情要考虑后果,是要替我们考虑而不是替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考虑。是我们重要还是那个小胖子重要?”芊芊质问道。
“你们。”我小声道。
她看了我半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包扎好了。你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破晓前就出城,去银屏县。”
我讶异地抬头。“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派人对秦木的行踪及关系网进行了调查,查到了秦汕这个名字。秦汕是秦木的大哥。”裴松道,“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一点——当今太后文氏,在入宫之前就是秦府的丫鬟。当年先皇南下巡游时经过桂州,留宿当时的桂州知府,秦汕的父亲府上。当今太后文氏那时被选去服侍皇上,因而被先皇看中,麻雀登上梧桐枝。听闻文氏被先皇看中,秦汕似乎还消沉过一阵。”
我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木是谁——不就是小胖墩的父亲,桂州的知府秦大人么。
秦汕……桂州银屏县的秦汕……不会那么巧吧……
我心里隐隐觉得忐忑不安。
“秦汕是什么身份?”我问。
“银屏县最大的盐商。”裴松答。
我心里咯噔一声,抑制不住地对银屏之行产生极大的抗拒。
“这件事,和薄大人被害一事风牛马不相及吧?为什么要去银屏调查……”我道。
“我派的人还调查到,秦夫人一个月前,去过银屏县秦汕府上。”裴松又道。
“她去过……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她这一个月里去过那么多地方……”
“秋秋。”芊芊打断了我,“你是不是不想去?”
我哽了一瞬,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往这方面调查好像离我们原来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有主见,”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我,“你其实就是不想去吧?”
我想说话,张开口却觉得苦涩在其中蔓延。我不想再找说辞了。
“是,我不想去。”我低声道。
“为什么?我记得银屏县是你的故乡吧?”芊芊问。
是啊,它是我的故乡。我好不容易才逃离的故乡。好不容易逃离,又怎么会回去。
“我不想再回去。”我不想跟她说起那些往事。
“你不想去,那你自己回蒲州好了。”芊芊看起来很无所谓。
我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那好。”
“我去休息了。”我说完转身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靠在门上低头叹气。
我是不是很没用?
确实很没用。又懦弱,又无能,又没有主见,性格也不讨喜,还总是连累身边的人倒霉。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留在他们身边拖后腿了。当初就不应该来。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跟过来了。
可能是觉得破案很刺激,可能是想跟着芊芊,可能是……想与墨潜有很多的羁绊。
我靠在门上静立了很久很久。脑袋里,心里,有时充斥着杂乱的思绪,有时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窗外的夜色很深。万家灯火都熄灭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还是好受,总之睡不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房门。
墨潜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隔着门能听见里面有谈话声。除了墨潜平直的语调,还有另一个人,声音醇厚,却能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芊芊啊。
这么晚了两人还能商量什么呢。
我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许久以前有过的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