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芊觉得自己今天丢尽了脸。
想她堂堂前太医院御医之长女,居然两次与秋秋打滚被同样两人看见,这世界也太小,这事情也太巧了吧!
特别是那个裴松,一副谦谦君子温润模样,实际上心思深沉无法看透,初次见面身上就有被人追杀留下的伤痕,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温芊对这样的人没什么好感,因此在出了墨府大门后就想婉言谢绝他相送,没想到他完全装作没听懂,含笑道:“不麻烦,在下正好有事想找令尊。”
温芊浪费了一大波口水却被对方完全无视,只好放弃。
反正也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烧壶茶的功夫就到了。
裴松走在她的右边,两人并排而行。走了一会儿,温芊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她扭头,见裴松正浅笑看着她:“温姑娘刚才可有听见我说的话?”
“哦,你说什么。”温芊侧着头听。
裴松深深看她一眼,又笑了:“没什么。只是问问姑娘以前是否住在京城。”
正说着话,有一辆马车经过,裴松移到温芊的左侧挡着马车。
温芊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回道:“之前是一直住在京城的。”
裴松笑了笑,不再说话。
倒是温芊觉得,作为秋秋的好友,应该了解一下秋秋的心上人的朋友,于是问他:“你和墨潜是什么关系?”
“我与他自小认识,算是发小。”
发小啊。
“那你也是京城人士了?”
“是的。”裴松道,“姑娘也曾住在京城,可知道芍药街荷染坊?”
“芍药街荷染坊?”温芊想了想,“我在芍药街住了好几年,并不记得什么荷染坊。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废弃的染坊,恐怕早就不在了。”
“哦。”温芊觉得他问的问题很奇怪。但是不待她细想,早等在门口的雀儿“小姐小姐”地叫着跑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才回来,雀儿都担心死了……”
“好了好了,进去说。”温芊无奈地打断她的叽叽喳喳,转身吩咐人带裴松去见父亲。
回房间的路上,雀儿对着温芊挤眉弄眼:“这是小姐踏春时遇见的良人吗?”
温芊瞟她一眼,“不是。替我转告母上,把我早早嫁出去这种事就不要妄想了。”
雀儿吐吐舌头。小姐原来知道她一直替夫人盯着她的终身大事呢。
温芊沐浴出来,披着件白袍在贵妃榻上看了会儿书,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母亲那儿来了人请她过去。
她无语,也不披衣服,直接穿着身上这件就去了。刚出门口突然狂风大作下起大雨,雀儿折回去带着把伞跟上她。
去母上那儿路中会经过父亲书房,温芊拐了个角,离书房还远就看见了躲在芭蕉叶下的白衣男子。
“裴松?”她走过去,看了看书房方向,“怎么不回去躲。”
“温先生已经走了。”
温芊了然。她老爹对书房里那些古书都宝贝得很,人一离开立马上锁。
“要不送你去前面的回廊,沿着回廊走就可以到大门,叫门卫给你辆马车,就说是我说的。”温芊说着看向雀儿,“雀儿,你送送他。”
“不不不,这样小姐怎么办?”雀儿将唯一一把伞塞到温芊手里,“小姐和裴公子一块去吧,雀儿去夫人那儿通报一声。”说完笑着在大雨里跑远了。
温芊无法,只好将伞举高,裴松伸手自然而然地接过。
雨下得很大,天地间尽是雨水的哗哗声。这样反而显得四周很静,仿佛天地间只余伞下的两人。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达回廊,裴松将伞递还给她,看了看她的胸口,道:“姑娘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吧。”
说完淡笑着点头离开。
温芊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薄薄的白衫被雨打湿都贴在身上,隐约都能瞧见肚兜的花纹了。
温芊气红了脸。
这个裴松,就这样看了一路才提醒她吗?!
无耻!
她憋着气回去换了衣服,再去到母亲那儿时母上正与父上谈笑,见她来了母上还愣了一下,“怎的这么快回来了,不与裴公子多待一会儿?”
温芊满脸黑线。
你就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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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兴了没多久,长廊外突然刮起了大风。
这时候我第三杯茶都还没喝完呢!
下人从长廊外过来,问墨潜是否要收了茶几。
墨潜看了眼因为猛地将剩下的茶一口灌进嘴里而苦得皱起脸的我,点头让他收拾。
“给她一把伞。”他话音刚落豆子大的雨就哗啦啦下来了。
我接过下人递来的伞,看看墨潜,“那,我告辞了。”
他淡淡点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好吧,我明知道这是妄想的居然还妄想着他会送送我。
冒着大雨回到自己房间,我立刻给父亲写了封信,第二日一早见天放晴了就立马将信鸽放出去。
从南州来一趟蒲州得六天左右,信鸽快的话也要两天才能将信送到,也就是说还需要八天父亲才能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难熬的。
于是我在上学扫地之余,会借着与羽夜腻在一起的机会,旁敲侧击地向墨潜试探案件的进展。
今天问一句薄叔死前还见过其他人吗,明天问一句薄叔有没有什么仇家。
墨潜被我问得烦不胜烦,“啪”地一声合上手里的书,冷冷地斜眼睨我:“想不想知道薄云天是怎么死的?”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羽夜见状也学我猛点头。
墨潜无语地看着我们这一人一狗,“他死时只穿里衣,右手臂上中了三刀,左臂一刀,胸前从右上至左下一道深裂口,致命伤是颈部左侧的深口,倒在地上满地血泊,眼睛死死瞪着,仵作怎么都没法让他闭眼。”他越说语气越阴森。
风穿过花廊,我顿觉阴风阵阵,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手肘抵在我身后的栏杆上,身子自然而然随之靠了过来;另一只手则慢慢下移,放在了羽夜的头上。
我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想摸摸羽夜的头啊。
不过还是靠得太近了些。
他身上没有任何香味,却有股清冽的气息,像空山新雨后的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春日的阳光很温和,风和着他身上的气息。
忽略他过近的距离和我慢慢变红的脸的话,这清凉的温度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冷俊的面容因为羽夜有了一丝温和。他垂眸看着羽夜,问我:“想不想看尸体?”
我咽了咽口水,“都好几天了……臭了吧?额应该下葬了吧……”
“薄夫人说他死不瞑目,是想亲眼看见凶手伏法,所以已经将他制成干尸便于保存,现在还放在薄府的灵堂上睁着眼。”
我抖了两抖。干尸?难以想象薄叔变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很好想象,肉身干了,就跟个皮包骨的老头差不多,嘴皮因为干缩所以会露出牙齿,眼睛也因为干瘪而深凹。其实也不恐怖,看着就像睁大眼睛在笑……”
“你……”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汗颜道,“你实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看了就知道。”
“没有兴趣。”我板着脸。
“我有兴趣。”芊芊站在花廊外,面上的笑容将“我很感兴趣”和“你俩有奸情”糅合在一起,显得很是怪异。
墨潜面色如常将手收回去,拉开和我的距离,芊芊则将手搭在我肩上问他:“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啊?我正好在研究人的内脏,可以给他开膛不?”
墨潜一副公式化的冷脸:“这该问死者家属。”
“墨兄。”花廊另一头响起温和的声音,裴松一身白衣缓步走在鲜花烂漫的花廊下,花影斑驳,公子如画。
他走过来,将手中的纸卷递给墨潜,“有新消息。”抬头看见芊芊,冲她点头微笑。
芊芊一见他脸色就精彩起来,阴阳怪气道:“裴松,刚刚说到我们要去看干尸,你要不要一起?”
“是说薄县令么?是该去看看。”他淡笑道。
“我想给薄大人开膛,你有没有兴趣旁观?干尸不会飙血,很干净的。”芊芊越说越来劲。
我汗颜。
芊芊最近的口味越来越重了啊。
而且,有杀气。
裴松笑容不变:“薄夫人怕是不会同意。”
“那没办法了,要不拿你来开膛研究好了。”芊芊皮笑肉不笑道。
裴松苦笑一下,转头问墨潜:“什么时候动身?”
“后日。”墨潜看着纸卷头也不抬,“有很多细节要亲眼去看才能发现。”
裴松点头。“好。”
墨潜抬眸看了看我,“想跟去,就做好准备。”
真是一副皇帝给臣子恩典的高冷样啊。
芊芊闻言极其兴奋,我被她传染,忍不住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