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宁悠喉咙发出细微的声响,鼻息也粗了一些,显然已经醒来过来。
虽然醒来过来,但是眼皮还是有点重,就没有撑开眼皮。他能感觉出来自己是躺在每天睡的那个床上,厚厚的被子压在身上,烘得他浑身是汗,但他没有推开。
躺得久了,心有些发慌,他便睁开了眼睛。房间的灯没有开,有些昏暗,只有书桌上的电子蜡烛冒出微弱的红光,像是一团火花。
宁悠定定的望着,只觉得那火花忽大忽小,一会儿飘到眼前,重重的压着他,一会儿躲在墙边,发出冷笑。
房间散发出一种压抑的气息。
不多久,进来一人,打亮房间,给宁悠换了一块毛巾压在额头,问道:“好些了吗?”。
“姐。”他看着来人。
秦燕齐笑着眨了眨左眼,显得十分俏皮。她扶起宁悠,倒了杯水给他,说道:“以后不准淋雨了,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下高烧四十一度,差点把小命要了知道吗?”
待宁悠喝完水,扶着他靠在床头,继续教训道:“你呀,好的不学,尽学别人打架,看给伤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不让人心疼啊?不能打就别打,幸亏我路过那里,不然您还躺在那个亭子中哩!”。
见宁悠没有说话,秦燕齐问道:“怎么?嫌姐烦啦?”。
“没有,谢谢姐。”
“好了,我给你换药吧。”秦燕齐端来了纱布、棉签和膏药就要掀被子。
“不用,我自己来。”宁悠拉住被子,摇了摇头。这刚一摇头就感觉天旋地转的,他连忙闭上眼睛,急喘几口气。
也不管弟弟的拒绝,秦燕齐拿着手电筒一下子钻进被窝。被窝瞬间鼓起一个大包,她一边给弟弟上药,一边说着:“上药又不是上床,那么害羞干嘛,难不成对姐姐动了坏脑筋?”。
完事后,秦燕齐又给宁悠读了几篇小故事来哄他睡觉,什么《小蝌蚪找妈妈》啊,什么《丑小鸭》啊。
“好了,不打扰弟弟大人睡觉喽,还有——”她抛了个飞吻,“明天再继续‘上床’哦!”。
房间再次回到黑暗,显得空荡荡的,竟比之前更难捱了。
这两天在家养伤,一个人很是无聊,父亲忙得不见踪影,继母假装不知道,只有姐姐在兼顾高考的同时还来逗他开心,给枯寂的房间带来一抹馨香。
咚!咚!咚!
姐姐上楼推开了房门,紧接着做了一个芭蕾舞的动作。
他放下遥控器,知道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姐姐考完了最后一科,便问道:“姐,考得怎么样?”。
“唉······”姐姐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的,下次再来过。”
“唉,马马虎虎,名校在手!”
宁悠松了一口气,衷心的替姐姐高兴。
“看什么电视剧呢?哦,《鹿鼎记》啊。怎么?想当韦爵爷?”
“不是,不是,不是。”宁悠连连摆手。
姐姐露出“我懂”的奸笑,手指朝他虚点了点之后,咳嗽两声,忽道:“提问时间到,请听题:‘请问,韦小宝是哪个朝代、哪个地方的人?’。”
他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节奏,楞了一下才道:“清朝扬州人”。
“还说你不想当韦爵爷,怎么样,露馅了吧?不过,你的答案是错的!”。
“错?那正确答案是?”。
“韦小宝是民国时期的北京人。”姐姐说这话时双手叉腰,眼睛明亮,表情很骄傲。她看了看了一头云雾的宁悠,解释说:“没学问了吧?你看,韦小宝又叫小桂子吧,《城南旧事》里那疯女人秀贞的孩子是不是叫作小桂子,也就是说韦小宝是秀贞的孩子,秀贞是北京人吧,那韦小宝也肯定是北京人”
“这也算?······那,那民国呢?”。
“民国啊,你看《城南旧事》的作者是林海音吧,这本书说的是林海音的童年,时间也就是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期,属于民国吧?”。
两人开心的说着话,房间里很是热闹。姐姐没坐太久就下去了,走的时候还戴上墨镜耍酷,说晚上给他一个惊喜。
夜,月色入户。
宁悠等了很久终于把人等来了,姐姐穿着一套休闲连衣裙,梳着一头幼稚的双马尾,乌亮的眼睛显出兴奋的色彩。
“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开心吧?”
“嗯!”
“好,先生们,女生们,让我们揭开帷幕,今年金马奖的最佳影片是——”
她把笔记本摆在宁悠面前,啪的一下点开了屏幕。
画面中出现一个房间,房间里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人,戴着的棒球帽遮住了那人的面孔。随后白素心走了进来,反跨式坐在那人腿上接吻,摆动腰肢,随着一声长长的尖叫,身子瞬间僵住了。
那人甩了甩手上的粘液,摘去帽子,露出秦燕齐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秦燕齐望着弟弟那万分惊愕的脸,觉得分外可爱了,她倚在弟弟的身上,将一顶合适的绿色帽子戴在他头上,又拿手在他前晃了晃,“弟,你知道吗?你女朋友是真骚,当时水流得我满手都是!”。
宁悠似乎被块大石砸中,胸口又闷又疼。他不敢相信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于是快速的冲向房门,他要离开这里。
秦燕齐早料到他的反应,一下子截住了他,再用力把他推到。
“你总是这样,一遇到困难就想逃避!”
“为什么?”宁悠哭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秦燕齐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恨恨的盯着他,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一只披着衣服的禽兽。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天地,房间变得黑暗无光。随后,她的眼睛变得浑浊,透明的声音从喉咙掉了出来:
“我从小就没了父亲,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学校时,女同学们总是欺负我,说没爹的孩子就该被欺负,所以我一直渴望有个爸爸,他会疼我,会爱我,会保护我,哪怕我不乖时他打我,我都会觉得很开心。可是我没有。”
“有一天,妈说他要再嫁,问我同意吗,我没有一点反对,我很开心,我知道我不用再羡慕别的孩子都有个爸爸了。见面那天,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要让我的新爸爸知道,他女儿是一枝花哩!”
“他和妈结婚后,如我所愿的,他爱我,疼我,保护我,我那时觉得成为他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可是,可是一切都变了,变得丑陋,变得肮脏。我清楚的记得,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回家很晚,我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期待着他会给我唱一首生日祝福歌,期待着他的生日礼物。可我等回了什么?我等回来的是一只禽兽!是禽兽!呜呜呜······”。
嘤嘤的哭泣声回荡在房间里,柔美的月光从窗户玻璃处溜进,洒落在女孩的身上。月光勾画出一只孤单的影子,在泛白的地板上,如同一片剥掉的痂。
秦燕齐忽然神经质的笑出声来,她站到宁悠面前,把他的脸掰了起来,媚笑着盯着他的眼睛说:“弟,你爸干我的时候,我就这身打扮,你要不要也来一发?”。
宁悠脑子空空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着眼泪。
看着眼前这个满是泪水的脸,秦燕齐突然背过身去,收起床上的笔记本,道:“忘了跟你说了,你爷爷死了。”
说完,走了出去,秦燕齐关上门,把黑暗锁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