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滚圆的朝阳,缓缓长出山头。
丁家修炼广场上,正在举行着每月一次的晨炼会。
宽阔的广场上,一个五六十的老者,两鬓斑白,灰白色的头发,高高盘起,盘坐于广场的首位,两眼精光闪烁地盯着一个空位。
此老者是丁家家主丁泰。
丁泰正对面盘坐着其八子,从左到右,按年龄大小一字排开,八子之后,便是丁泰的二十三个孙子与孙女之位了。
偌大的广场一点不显拥挤,唯独有一个空位,使得井然有序的格局,突显得有些残缺感。
这个空位本是丁羽之位,可这个位已经空出近十年了...
可近十年的空位,却仍然没有改变丁泰的一习惯,一个十年前形成的一个习惯,这个习惯便是每次晨炼会,丁泰的第一眼必定是看向那个空位。
丁泰看着眼前的空位,脑海中禁不住呈现出一幅幅画面,一个活泼、很是惹人喜爱的小男孩,正嬉笑着看着自己,这个男孩不但可爱,而且修炼天赋异禀,五岁便是气血境的第六重凝气高手,深得自己的欢喜与宠爱...
十几个呼吸后,丁泰收回目光,脑袋轻不可察地摇了摇,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丝惋惜之意。
晨炼会,在丁泰的主持下,开始了...
丁羽端着一大碗稀饭,慢慢颠簸在一条去往后山的小道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遥望着晨炼广场的方向,左手颤抖地往嘴里塞上了一口玉米馒头...
“地位、荣耀、尊严、金钱、女人、权利、人格等等一些社会因素,多半取决于什么?”
“实力!”
“实力来源于什么?”
“修炼!”
“修炼仍是窃取天地精华,萃炼肉体,蕴气养血,气为外用,血为固本,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根本,天地精华分为太阴、太阳之精气,纳入体内,便称灵气,或元气。”
“气血境有哪几重?”
“九重!分别是,纳气、固气、培气、运气、迸气、凝气、幻气、化气、气血圆满。”
“好!很好!气血境之上还有更为高层的道体境,道体境之上还有天人合一境...”
……
一连串的问答声,自晨炼广场上清晰地传入了丁羽的耳中。
爷爷的这些问话,丁羽基本上都能背下来了,十年前,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也要大声地回答着这些问题。
地位、荣耀、尊严、金钱、女人、权利、人格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实力!
实力来源于修炼!
修炼?
修炼!!!
...
丁羽一遍遍地喃喃着这些话语,可自己却无法修炼,无法修炼,也就等于彻彻底底的是一个废物,就像正常人缺胳膊少腿一般,存在缺陷,也像一驼狗屎,放在哪里都碍眼。
顿时,他感觉口中咀嚼的馒头,变得宛如石头般坚硬,难以下咽,喉咙也感觉有些僵硬起来。
“不能修炼终归是一个废物!...”,丁羽青在食堂里的语言,再次在丁羽的脑海中回荡开来。
我是一个废物?
我真是一个废物?
...
众人认为我活不过十岁,但,我却忍着痛苦,顶着别人冷嘲热讽的眼光,受着别人闲言碎语的气,苦苦煎熬了五年,难道、难道到头来,自己仍是一个废物嘛?
我不甘心...
丁羽心中想到自己,可能要永远地像老鼠一般地活下去,心中十分的不甘,情绪激动,心在竭力嘶吼,双手颤抖地把一大碗稀饭,甩了出去,有些不受控的双腿,拼命地迈步开来,沿着小道,朝后山方向跑去。
家族后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
啊!呀!
丁羽竭力地发泄着心中的不甘,肆意疯魔般地跑在山林中,他的汗珠沿着脸庞滴落,他的脸色愈发煞白,他的身体四肢愈发颤抖起来,他的声音也在山林中传递出去...
砰!
丁羽跌倒在土坡上,挣扎了好几次,仍就无力跌倒了下去,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再没有力气翻身爬起来了。
他背靠在土坡上,胸膛起伏不定,喘着粗气,苍白的脸色,愈发白如死鱼肚皮,颤抖的四肢,无力四散开来,抖颤得越来越明显,一双无神的眼睛,透着一种死水般寂静的神色,仰望着迷茫的天空。
此时,丁羽心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与无奈...
自己有理想...
自己也有梦想...
自己更有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
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丁羽心中有着自己生活的底线...
十年了,可自己偏偏就生活在别人的嘲笑与讽刺之中...
这是命运?
不!自己不信命运!
…
丁羽知道,
在这三玄大陆上,即便你有理想与梦想,无法修炼的话,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能修炼,所有的理想与抱负,只会是海市蜃楼罢了!
“修炼!修炼!我要修炼!”,丁羽想到伤心处,忍不住地咆哮起来。
丁羽的声音中,充满着不甘的愤怒与渴望。
哵!哵!
唔!唔!
一只双眼金黄金黄的八哥,咯叫不停地从树林中飞出,飞向丁羽的肩头。
与此同时,
一只全身银白的成年狼,两眼发着幽幽寒光,看着丁羽时,柔和了下来,喉咙里哽咽着发出呜呜叫声,冲出树林,也朝丁羽身旁跑了过来。
八哥停在丁羽的肩头,不停地用喙,轻啄着丁羽的脸蛋。
银白狼匍匐在丁羽的脚下,不停地用头拱着丁羽的小腿,有时,还用嘴扯着丁羽的裤管,在地面上翻滚着,做作各种逗人的动作。
这只八哥与银狼显然与丁羽非常熟悉亲密。
八哥与银狼,是丁羽自害病以来,在这片树林里结识的朋友,与它们有如此亲密的友情,丁羽也算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比如,父亲每月拿来的固本元液,基本上都被它们喝了。
固本元液是一种强身固体的药液,对于气血境的修炼,有着显著的提速效果,更对肉身有着补气养血的功效。
气血境,用固本元液修炼至少能提速一倍左右,所以固本元液也是相当贵重之物。
修炼的辅助性药物,分为三个阶位,初阶为天地奇花异草,中阶为液体药物,高阶为丹丸。
丁羽感觉与它们相处时,才能稍稍忘记那些族人鄙夷的眼神与刻薄的言语,也算是心灵上暂时的解脱吧。
丁羽咆哮完后,用手轻轻摸了摸八哥光亮的羽毛,用手揉揉了银狼那柔顺的银色毛发,顿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只有它们才会对自己不离不弃,近五年来,自己在这片树林里,一有任何动静,它们都会过来陪着自己。
小八哥,虽然是一只普通的鸟,但有时它做的事情,却让丁羽感觉它似乎并不一般,也许是喝了大量固本元液的关系吧。
比如,有时它会叼着一些上了年份的珍惜药材,放在自己面前炫耀不已。
银狼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却是异常凶悍的好猎手,经常会为自己找来一些野味,这么些年来,自己可没有少烤它带回的野味,有时是野兔,有时是松鼠,有时还有黄鼠狼...
八哥与银狼的到来,让得丁羽的全身心逐渐归于平静...
他脸上流淌的豆大汗珠慢慢气化风干,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稳下来,充满渴望与不甘的眼神,也恢复了惜日宁静中夹杂的孤寂与落寞...
“八哥、银狼!谢谢你们来陪我,好了,你们去吧!”,丁羽用颤抖的双手,撑起瘦弱的身体,一脸惨白之色,平静地道。
哵!哵!
呜呜!
八哥连串鸣叫着,银狼也呜咽着。
对于这个人类朋友,它们也有着一些莫名的情愫,虽然它们不明白什么叫着友情,但,这么些年来,它们之间悄悄建立了一种叫着信任的东西。
“去吧!今晚,又是一个月满之夜,明儿,能不能与你们再相见,就看我的造化吧!”,丁羽望着天空,感受着朝阳散发出的温暖,莫名其妙的话语,催促着它们离开。
啪啪!
八哥一跃,离开了丁羽的肩膀,扇动了几下白黑相间的翅膀,便消失在翠绿的密林中。
呜呜!
银狼看了一眼八哥消失的方向,也开始慢慢地离丁羽而去,它跑得并不快。
丁羽用一双孤寂的眼神,望着银狼翻过土坡,穿过灌木丛,没入花丛,跃过小溪,窜入密林中...
银狼消失了,他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密林缝隙,窥探着浩瀚蔚蓝的天空...
骤然间,
他的思绪仿佛化为了一只愤怒的苍鹰,撞破牢笼,穿过茂密丛林,鹰击长鸣,破碎虚空,思绪的苍鹰,时空穿梭,脑袋中浮现了小时候发生的一幕幕...
十五年前,丁家第一天才丁正浩,喜得贵子,取名为丁羽。
丁羽,三岁时便表现出众的修炼天赋,三岁开始修炼,五岁时便是气血境六重的高手,深得丁家家主的欢喜,父亲的关爱,同时也遭叔叔伯伯们的羡慕,堂兄堂弟们的嫉妒。
在丁羽五岁时的中秋之夜,丁泰亲自为这个天才孙子,举行赏月大会,全丁家所有人,必须参加。
全丁家人必须参加,这可是不少的荣耀。毕竟一个家族大了,内部的矛盾也会滋生的,没有大事,很难集在一起的。
这一夜,很热闹,也凄凉...
“羽儿,过来,过爷爷这里来,与爷爷一起坐。”,一家之主的丁泰亲切地对着丁羽欢笑道。
丁羽在堂兄堂弟们羡慕、嫉妒、不平的眼神中,笑呵呵地跑了过去,“爷爷!爷爷,我要永远和爷爷一起坐,呵呵!”,丁羽笑得很开心。
“好!好!”,丁泰有些溺爱的笑应着,“我家羽儿呀,将来在修炼一途上,肯定要超越你父亲,甚至超越爷爷哦,到时,我孙出息了,爷爷可不敢跟你坐哦!”。
“爷爷!爷爷,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最有出息之人,为父母,为爷爷,为家族扬眉吐气!”,丁羽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笑呵呵地道。
“好!好!”,丁泰一脸欣慰地用手摸着丁羽的头,和颜欢快地应和着。
明月当空,一家团圆,正是其乐融融之时,可,就在丁家一家人吃着月饼之时,一团乌黑的云,却慢慢地遮住了天空中的明月。
呀!啊!
两声惨叫之声,突然让丁家所有人惊诧起来。
只见坐在丁泰旁边的丁羽,发出两声惨叫后,四肢不停震颤,口吐白沫,白眼珠上翻,左边身体赤红,犹如烧红的铁块,右边身体结着一层厚厚冰霜,全身抽搐着,症状与癫痫差不多...
丁羽,直感觉身体四肢不再受控,全身经脉仿佛卷缩成了一团,疼痛异常,左边身体像在蒸炉里一般难受,而身体的右边,却仿佛掉进了万年寒窟窿,冰冷难耐。
这一怪异现象,将所有人都吓住了,丁泰运气想查探个究竟,结果,被丁羽身体中的一冷一热之气,冲击得身体像放入冷热交替中的瓷碗一般,差点炸裂开来。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不知所措之时,异常的丁羽却慢慢恢复如常了。
自此以后,丁羽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每年的中秋,此病便会发作,一次比一次历害,而且,不论修炼时,吸得是太阳还是太阴之气,此病仍然会发作,疼痛异常,致使丁羽不敢再修炼了,晨炼广场上,发过几次病后,‘癫痫活死人’这个称号,也便由此而来。
为了给丁羽看病,丁正浩开始四处拜访名医,寻求修炼高手来给丁羽看病。
很多医生不知其病之名,唯有一位道体境修炼高手,道出此病一名号,称其为‘阳罡阴煞体’。
阳罡阴煞体,在这三玄大陆上,万年难得一见,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这位修炼高人,也只是在医学典籍上看到过。
这位高人能道出病名来,丁正浩以为丁羽有救了,于是再三哀求这位高人,为其儿医病,却不料此位高手,只留下三句谁都会说的装B话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听天由命吧!”,此位‘高人’说完后,收了钱财转身便走了。
丁正浩长长哀叹一声,无可奈何,人家可是道体境高手,挥手间便能灭了整个丁家。
自此,丁羽的命运发生了改变,爷爷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同龄的孩童,不再与他做枪刀杀、捉秘藏、斗踢腿的游戏了,别的孩子都说他是‘癫痫活死人’。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慢慢懂事了,父母的安慰谎言,再也不能让丁羽安心下来了,他慢慢明白了,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一种不能修炼、活不过十岁的怪病。
他开始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了,性格也变得暴躁不安,经常对唯一还关心自己的父母,大发脾气,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运之人,老天对自己不公,父母亏欠自己,内心产生了厌世情绪。
十岁那年,丁羽发现父母对于无法救冶自己的病,越发深深地自责着,尤其是母亲每晚都要以泪洗脸,父亲也常常唉声叹气着。
与其让父母一同陪自己难过,还不如让自己独自面对,于是,丁羽选择了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余下的残生,要求父亲为他在丁家大院的一个角落里,建了一间小木屋,独自一人住了过去。
丁羽独自一人居住,却不料父母更加的担心与自责着...
“是为人父!那怕是拿这一条命来换,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多活一年是一年!”,每每陪着妻子,站在木屋外远望着昏暗灯下,那一个孤独单薄的身影,正咳嗽翻看着书时,妻子一旁黯然神伤,泪水细流之时,丁正浩再次说出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
肚子一连两声的咕咕作响,使得一上午望着天空发懵回忆的丁羽,回过神来,抚摸了两下肚皮后,喃喃道:“今晚,就是十五岁的月圆之夜了,也是阳罡阴煞体发作之夜,上月的那一次发作,差点就没挺过来,这次...哎!还是先去吃饱饭,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吧!”。
于是,丁羽顶着正头顶的太阳,朝丁家食堂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