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兰国,黄石镇,三大家族之一的丁家。
叮咛咛!
一阵清晰的金属相击的声音,骤然在丁家偌大院落里的一处僻静角落的小木屋内响起。
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缓缓睁开有些迷糊的双眼,接着应声从床上爬起,此时,天色刚蒙蒙亮,家族中大多数人,仍熟睡在早晨的梦乡中...
借着窗户透进的昏暗光芒,隐约能瞧出此少年有着一张惨白的脸孔,分明是一种病态的‘死白’之色。
少年用不断抖震的双手,默默地略显有些吃力地穿上了黑色上褂下裤,穿好衣服后,稍稍上下整理了一遍,抬头默然地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空,死白的脸庞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从少年那淡然的表情来看,早起似乎是他的习惯。
此少年,双手不但会震颤,而且,从刚才的一番洗漱动作上来看,不难发现,他的双手还显得笨拙木讷,完全沒有正常人的双手,那般协调与灵活...
此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木讷笨拙,行走时有颠簸之状...
是个人都能看出此少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
少年洗漱完毕后,从小木房的狭小客厅的黑色木桌上,笨拙的双手拿起了一套餐具,是一个大大的瓷碗和一根亮锃的勺子。
他要去丁家食堂去打早餐,几年下来,不知不觉地让他吃饭有了一个习惯,要么早去一个小时,要么晚去一个小时,但为了避免粮尽挨饿事件的发生,他还是选择了早去一个小时打早饭。
此少年,名为丁羽。
是丁家家主丁泰的第三子丁正浩的儿子,也是丁家的第三个孙子。
丁家在这黄石镇上,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三大家族之一,丁家家主丁泰有八个儿子,十二个孙子,十二个孙女,家族子孙兴旺。
丁家条件也算不错,其家族中的子孙,应该过得无忧无虑才对。
可丁羽却似乎并没有因为出身于丁家,而过得自由快活。
一条花岗石铺就的小道上,一个只身孤单的黑色身影,尽显单薄孱瘦,右手颤抖着拿着一个大大铁瓷碗,左手同样颤抖地捏着一根锃亮的勺子,腿脚有些不便地朝丁家食堂方向,吃力的迈进着...
丁家宽敞的食堂里,灯火通明,一个个被雇佣而来的食堂用人,在其内忙活开来。
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拖着有些不受控的腿脚,迈着颠簸的步伐,走了进来,走向打早餐的窗口。
“白阿姨!来一碗稀饭,两个玉米馒头。”,丁羽用那颤抖的右手,吃力地朝窗口递上瓷碗,有气无力地轻声说道。
正摆弄着碗筷的中年妇人,听着这非常熟悉的声音,迅速地抬起了头,果然看到了一张惨白、眉宇间却充斥着倔强的熟悉的少年脸孔,此时,中年妇人脸上,自然而然地洋溢着同情的微笑,“三少爷!还是这么早么!阿姨这就给你乘上一碗稀饭,两个馒头!”。
丁羽口中的白阿姨,在丁家也算是个老雇佣了,多多少少对于丁羽身上发生的事情,知道一些,难免心中对这位三少爷的遭遇,产生了母爱的怜悯心情,自然脸上也就表露出同情的表情。
“白阿姨!谢谢!”,丁羽心存感激,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意。
就在白姓妇人,刚欲从丁羽手中接过大瓷碗时,一个急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接着一阵阵嘈杂脚步声,从食堂外的走廊上,传了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一个箭步冲向打早餐的窗口,高声喊道:“白雇佣,赶紧给本少爷来一碗鸡蛋豆腐膏,两个青香莲子粽。”。
丁羽一听此声音,眉头明显一皱,心中纳闷着:“时间错了?不对呀!我明明还是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来打早餐的呀!为什么还会碰上他呢?”。
丁羽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身后急冲而来的少年,果不其然,是二伯的儿子——丁羽堂。
“咦!丁羽,三叔之子,癫痫活死人一个。”,丁羽堂恶狠狠地大声戳着丁羽的伤疤,“喂!我说癫痫活死人,你是不是又把晨炼会给忘记了?哦!也难怪,你没有资格参加,时间长了也就忘记了。”。
“晨炼会?”,丁羽恍然大悟,心中立马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会碰上这个死对头——丁羽堂了。
晨炼会,是丁家老爷子在每月的第一天,亲自举行的比较隆重的会仪。
丁羽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自己今天确实又把这晨炼会给忘了,由于晨炼会的举行,导致正常作息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正是正常用餐时,要想避开这些人,那么自己就得提前两小时早起了。
“十年了!十年沒有参加过了,也难怪自己会忘记晨炼会之事!”
丁羽心中想着,嘴上却露出微不可察的自嘲弧度。
“喂!我说癫痫活死人!你也知道今天可不能迟到,反正你又不用赶时间,你就等我们吃完了再打早餐吧!呵呵!”,丁羽堂说着的同时,冲上来便朝丁羽瘦弱的肩上抓去。
“癫痫活死人!”
“癫痫活死人!”
……
这句戳中丁羽伤痛的言语,一遍遍、一次次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十年来,为了避让家族中的闲言碎语,冷嘲热讽的眼光,他觉得自己活得像老鼠一般,能避则避,能躲便躲,能忍则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叫自己害上这种亳无病理可寻的怪病呢!
可当一只有力手掌按在肩上,用力朝一旁扒去时,丁羽心中突然升腾出一股怒气,此怒气直冲脑门,在从小就是死对头的丁羽堂的面前,丁羽最难克制住自己的血性与冲动。
丁羽抽回大瓷碗,用颤抖的右手,狠狠朝身后的丁羽堂面门砸去。
砰!
虽然距离很近,但由于丁羽右手的震颤与不灵活,使得本应砸在丁羽堂面上的大瓷碗,失去了几份准头,擦着他的脑门抛飞而去。
瞬时,丁羽堂感觉脑门生生作痛,下意识地用右手轻抚摸脑门,一个火辣疼痛的大包,在迅速地隆起。
不一伙,丁羽堂的脑门上,便顶着一个小土豆那般大小、表面瘀青的大肿包。
“啊!痛死我了,你个癫痫活死人,还是这般倔,和三叔一个吊样,都是闷爆葫芦。”,丁羽堂脸色铁青,一脸气愤,“都快死的人了,居然还敢先动手打人,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丁羽堂心中纳闷啊,他沒有想到过,得了怪病的丁羽,竟然还会主动攻击自己,措手不及之下,还让自己吃了个不少的亏。
要是十年前的话,这种情况自己早就会防备了。
他与丁羽的矛盾来自于父辈,丁羽的父亲丁正浩,与丁羽堂的父亲丁正民,从小性格不和,多次发生矛盾,继而生儿育女后,仍是各自为政,造成小孩之间缺少往来,感情自然也是好不起来。
五岁前,丁羽与丁羽堂见面就打架,可五岁后,丁羽得了怪病,就显然低调了,几乎是很难见到过他,丁羽堂间接地得知,丁羽是故意躲了起来,很多事情都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软蛋作风。
可,今天丁羽堂没想到,这个软蛋还有脾气...
“嘶!痛死我了!”,丁羽堂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你个癫痫活死人,还敢偷袭我。”,丁羽堂说话的同时,右手掌心突然闪烁出一团透明气团,正欲朝对面的丁羽甩过去。
丁羽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脸色仍就苍白,望着丁羽堂的攻击,脸上沒有任何异色,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丁羽堂的对手,心中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被痛打一顿。
“二哥,你又欺负三哥!”,就在丁羽堂要把手心中凝聚的气团,甩向丁羽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突然喊道。
声音落下沒多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挡在了丁羽的面前。
丁羽堂当即收住攻击,盯着眼前的少年,一脸怒容,咬着牙,“丁羽印,你给我让开,我欺负他?你看看我额头上的包,是这个癫痫活死人用碗砸的。”。
丁羽印是丁家第八个孙子,也是丁泰第八子丁正天的儿子。
丁羽印朝丁羽堂的额头上看去,确实有一个瘀青红肿的隆包,但,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三哥砸的,十年来,三哥一直都很低调,也很少在这些同伴面前露面了,怎么今天还先动手砸了二哥。
“三哥!这是?”,丁羽印转身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丁羽。
丁羽一脸淡然地看着丁羽印,这位八弟跟自己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好,今天的事,他不想牵扯到八弟身上。
“八弟!你让开,我砸得正是他,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丁羽一脸冷淡地把丁羽印拉到一旁。
丁羽印一脸无奈,他算是比较了解三哥的,此时,三哥的那份倔强,分明又是强扭了起来。
“哎!三哥!”,丁羽印无奈地被丁羽轻推向了一旁。
丁羽印挪开而去,丁羽堂唏嘘着额头的疼痛,一脸气愤地甩出手心的透明气团。
“丁羽堂!赶紧住手。”,就这时,一道清朗略显浑厚的声音喝道。
丁羽堂一听此声音,脸色一惊,刚甩出去的攻击气团,生生地被他改变了方向,打在食堂的坚硬的地板上。
咔嚓!
坚硬的花岗石,裂开了几道细微的裂缝。
听着这道并不算陌生的声音,丁羽、丁羽堂、丁羽印以及赶来吃早餐的家族其他成员,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青年,相貌堂堂,配合着淡蓝色衣衫,俨然是个青年才俊,正从食堂门口走了进来。
“丁羽堂,你这个蠢货,如果这攻击打在丁羽身上,就他那种孱弱的身体,不死也得半死,到时,凭着三叔的脾气,别说是你,总怕是你父亲,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吧!”,此青年斜眼看了看裂开的石板,声色俱历地喝道。
丁羽堂一听,心中一颤,脑海中不自然地浮现出三叔的脸孔,一副‘不怒而威,狂傲霸道’的脸孔,三叔在父辈中,堪称第一人,屡屡为家族立功,深得爷爷的信任。
但凡有能力的人,多半都有些脾气!有脾气也就会得罪人。
自己的父亲,对于三叔都得礼让三份,有些惧怕,更何况是自己,如果刚才那攻击当真打在丁羽身上,那后果……
丁羽堂冷静下来后,想想刚才自己攻击的后果,都感到一阵后怕。
“大哥!可、可我的额头就白白被砸了嘛?”,丁羽堂委屈地指着额头上的肿包。
此青年名为丁羽青,今年二十岁,是大伯丁正安的长子,也是孙子辈中修为第一之人,在丁家颇有些威望。
“那到未必,你忘了一个月后的财务盘点会议嘛?”,丁羽青轻声提醒道。
丁羽堂一听,眉头褶皱,嘴中喃喃:“家族财务盘点会?家族账务盘点会!”,念叨了两遍后,瞬时脸色一喜,对着丁羽青笑了笑,“呵呵!谢谢大哥提醒,哼!到时看看三叔能傲到哪里去!”。
财务盘点会,每半年举行一次,大致内容是,由大伯把家族半年下来的盈亏情况,向爷爷作个总结性的汇报,这是族规,自爷爷创立家族后,便有了这么一条族规,可为什么一个月后的财务盘点会,跟父亲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丁羽堂与丁羽青不明不白的言语,却是听得丁羽一头的雾水,想不明白。
“你们赶坚吃饭,别迟到了今天的晨炼会!”,丁羽青对着围观的家族成员,大声说道。
族内其他成员,不敢违背丁羽青的话,纷纷排队打早餐去了。
“你!丁羽,做人要本份点,别仗着三叔的脾气,便可以任意砸伤丁羽堂,不能修炼终归是废物,别到时,三叔这棵树一倒,就算你找了个地洞钻进去,别人也会把你扣出来,踩死你!”,丁羽青趾高气扬地教训道。
说完后,丁羽青朝丁羽堂笑了笑:“走!不必要生一个‘活死人’的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食堂窗口,有说有笑地打早餐去了。
“三哥!我..我帮你打早餐吧!”,丁羽印看着一脸惨白,显得异常落寞的丁羽,走了过来,轻声道。
丁羽当然明白,这位八弟是有些同情自己的遭遇,生怕自己受不了这份气,而产生出别的念头,可自己十年来,早已被这些闲言碎语,冲击得找不到发脾气的着力点了,时间长了,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似乎这些待遇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想法。
“哦!不用了,没事,你去吧,别迟到了今天的晨炼会,没事,去吧!”,丁羽苦涩地笑了笑。
十年来,像这种受气场面,还只是丁羽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半个小时后,众人散去,食堂一片冷清,丁羽拾起大瓷碗,打了一碗稀饭,外加两个玉米馒头,用颤抖的双手,端着一大瓷碗的稀饭,拖着有些失控的腿脚,一颠一簸地慢慢地朝食堂外走去。
孤单孱弱的身影,并没有沿着花岗石铺就的小道返回木屋,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一颠一簸着,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