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把她带下了山。听师父说起,诼这种生物果然是天地间最聪明的异类,不光是性情温柔可爱,重要的是这种生物喜好学习,博古通今,它们几乎可以继承上一代的记忆,学识渊博,这样也是为了找寻进入人道的路途,因为每一个诼类进入人道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需要通过学习才能够掌握并做到。即使是这样,成功率也不高,百中无一。这种物种不靠修行而是靠学习进化成人类的,在自然界中是唯一的一种,所以它们虽然弱小,也被列为上古十大异兽之一。据传说,它们吃人脑子也是为了获取人类记忆,但是这个提法没有经过科学考证,就像人类所说吃啥补啥一个道理,通常也不见得管用。
我师父对这个异类虽然也有所忌讳,但是这个孽畜生性乖巧可爱,又会讨人欢心,有时候师父都被它逗得开怀大笑,自然也就网开一面,让它修行去吧!天地间造化神奇,想当年,泼猴也似它这般讨人喜欢,也闯过弥天大祸,如今不也是回归正道了吗?
她也果然不在吃肉,开始馋地厉害,总想背着我偷吃,我必须看紧她,直到她断了瘾为止。
“辛追,你干吗呢?”看到她竟然不知从哪个农户家里抓来了一只鸡,正兴高采烈地直跳脚,被我逮个正着。
看到我,她只好撅着嘴,悻悻地放了鸡,央央地回到我的身边。
“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谁让你偷鸡的?去,面壁思过!”我呵斥她。
“没有。下次不敢了!”
我们在南海蓬莱阁,生活清苦,是严禁烟酒荤腥的,都是以花草树果为食,辛追刚开始受不了,它以食肉为主的,是啮齿类动物,有犬牙,我怕它犯戒惹师父不高兴,所以从不让它离开我的视线,以免犯错。但是它有时还是忍不住跳到水里捕食水中鱼类,我看到她在水中欢畅游戏兴风作浪,自然又是一顿惩罚。
果然戒了几个月,她都再也没有打活物的注意,就是精神不太好,其他的我觉得她比以前更干净漂亮了。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眼睛竟然完全失明了!
“你怎么啦辛追?眼睛怎么会看不见的呢?”我看到她无助的样子,感觉到很心疼,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没有啦哥哥,我不能缺磷,不然眼睛会失明的。”她蜷曲在我怀里。
“为什么呀?怎么会缺磷?蔬菜里不是也有吗?”我说。
“我们涿类,白天晚上都可视,需要更多的磷,蔬菜里面的太少。”
怪不得她要偷鸡捕鱼呢,原来她是为了补充磷,但是她却没有告诉我,为了实现对我的承诺,她竟然戒瞎了眼,让我不禁一阵自责,眼泪顺着眼窝打转。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呀?傻瓜。”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就得戒掉荤腥,这样哥哥才不会嫌弃辛追。”
“是哥不好,害了你。”我抱紧她,眼泪流了下来:“但是,你想在人类的社会生活,就不能有恶行,你还是回山里去吧!”
“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唉!这个小妖精,害人害己,让我怎么办呢?难道让她去大开杀戒吗?
“那你可以吃鱼吗?”这是我对她最低的要求了,因为鱼的含磷量也是很多的,也许她可以将就一下,但是人肉是绝不能吃的。
“嗯呐。”
所以我又多了一项工作,还要帮她抓鱼,抓完了再烤,不能让她生吃。后来她果然慢慢地恢复了视力,自己也能下河抓鱼了。
“自己要记得不要被道士啊捉妖师这些的碰到,你有黑底子,被他们抓到,会有危险的,知道吗?”我对她交代。
“知道。”
“还有啊,这个给你,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吹它,我就会知道你在哪里。”我把一个血红的,晶莹剔透的石头状物品递给她:“挂在你的脖子上。”
“这个是……血婵?”辛追竟然能够认识它。
血婵是云南苗疆一带的异虫,是放蛊的巫师会使用的一种蛊术材料,但不是蛊术炼制,我们也不敢炼制这个东西。它的原虫活着的时候是饮鸡血长大,而鸡又要吃穿山蜈蚣才能供血婵饮血。血婵死后,它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坚硬剔透,血红的颜色就像一颗红宝石,而它身上会产出唯一的一滴血种,把血种种在一个人的脑内,在把血婵的僵体刻成一个哨子,如果一吹,那么这个人就会感觉得到。
“哥!”辛追扑到我的怀里,委屈地直哭:“这么贵重的血婵你竟然给了我?”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能有你贵重吗?傻瓜,你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不让哥哥操心!”
抓到这个女鬼,我当然不能放过她,连夜审问,可惜没什么用,问了几个小时,她连看我一眼都不看,我想问问关于水里的事情也就落空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和辛追打理停当,把她放进小背篓里,我们打算去村里要点吃的,后屋里的水鬼先不去管她。
鬼魂和人不一样,它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消化系统,所以自然也不需要吃东西。它们不需要吃东西,不代表它们不需要能量,否则鬼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需要的基本上是五种能量,分金,木,水,火,土,人在故去后,受到哪种能量多,基本上变成鬼后就需要那种能量,比如被水淹的,就有水属性,从水中吸收能量。被火烧的,就有火属性,从火中吸收能量,也最能利用火,以此类推,其他几种大抵不过如此。但是要同时拥有几种能量和需求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金木水火土是相生相克的。知道它们是什么属性,要治它们就很简单,火属性用水,水属性用土,土属性用木,木属性用金,金属性用火,相生相克,变化无穷。
不过进入阳界的鬼,和在冥界的鬼是大有不同的,进入阳界的鬼怪,必须得附身才会有实体肉身,不然即使是像被囚在水缸里的这个鬼怪也只是个幻影,离开水很容易就会化作无形,逃遁,想捉住它们并不容易。
世间万物,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我不愿意灭了女鬼,是上天有一念之仁,不愿意杀生取命,先把她困在这里,有机会给她超度,让她从新投胎转世,为人也好,为牛为马也好,也是功德一件,只要不祸害苍生就好。
这就是道。
道从无中来,无中生有,有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灭。
佛建立了六道轮回,天地万物尽在其中。善在上,恶在下,中间是人间,人间就是一个浮屠世界。
浮屠世界里就有人,也有神,也有妖魔鬼怪,有树木山川,有鸡狗牲畜,有一切天堂,也有一切地狱,所以,有几只鬼,又有什么稀奇呢?
拉开木质大门,我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打眼一看外面——妈也!吓我一跳。
一帮子村民把我的住地围了个半圆,带着斧头锯子水桶电线铁锹什么的站在门口,前面是村长一帮人,盘踞在门口抽烟说话,好像是专门等我醒来的样子。还有遮月妈带着遮月拿着吃的喝的还有衣物之类早早就过来了,一看我出来,人群立马就聚拢了过来。
“上仙睡醒了?”村长拍着屁股站起来,上前呲着牙笑跟我打招呼。
“……这是,几个意思?”我被他喊得有点尴尬——这一夜过去,我还真从要饭的变成上仙了,角色换的太快,我不太习惯。昨天是搞了那么一下,除了个妖,差不多就完了呗,至于搞那么大动静吗?
“昨天不是说了吗?你先在这里住着,大队找了些人,把这个房屋维修一下。”说着,他也不待我搭话,就招呼人进去忙乎开了。
当然我也没有理由反对,房子又不是我的。不对,房子应该是洛沧海的,但是我现在不是洛沧海,我是白行圭。
“白居士这是要上那儿去呀?”遮月妈问我。
“我要出去……要要……化斋。”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遮月和她妈一块来的,手里捧着些食物,她虽然身体一直被女鬼占着,但是记忆还是有的,只是有点恍惚而已。经过她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一说,第二天她妈就迫不及待的带上她来感谢我,我有些淡淡,捉妖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就像医生,教师,这些,都是天职,用不着特别感谢。她大概认出我就是昨天晚上袭击她的那个人,那时她的意识不太清醒,对我的印象一般,现在才认真的打量了我半天,对我整体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所以她看我的眼神又想严肃又想笑,被她妈安排要谢恩的这些礼节觉得好笑,又不便笑,表情就有点尴尬。
“你看,这孩子真不懂事,恩公在此,还不跪下谢恩?”她推了推遮月。
遮月手里端着东西,被他妈推了出来,脸都羞红了,看她的眼睛,这时已显得清澈无比,与昨天判若两人。
“唉唉唉,不可以。”我急忙上前阻止:“现在可没有这个礼节了,千万不可如此。要不这样吧,我看你带了些吃的来,这些我留下,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一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把她手中的托盘接下来,点点头,算是谢过了,总算是替她解了围。
“你现在感觉还好吧?”我问遮月。我想她应该是没事了。
“感觉很好!”村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我眼前飘过,接了一句,引起一阵嬉笑。
这个村长太贫了。
但是遮月也迟迟说不上来,她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感觉,没感觉吧?
“跟活佛说呀,不是说脑子空荡荡的吗?哎呀,活佛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呀?是不是没有清理干净呀?”她妈搭腔问。
“没事了,大概猛然有些改变,还没有适应,很快就会好的,最好回去修养一段时间。”我给她解释一下:“你可以上医院给她开一付惊魂散给她服用一下就好,现在她看起来不是也很好吗?”
“惊魂散?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药,上仙是神仙,您自己不炼丹吗?像长生不老药,返老还童药什么的?”
“这个我这里暂时还没有,我没有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我尽量回答她们古怪的问题,这样可以有个好印象。她们有长生的愿望也很正常,不光她们有,我也有长生的愿望,是愿望都是好的。
神龟虽寿,尤有尽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连神仙都逃不过生死劫,有天人五衰之说,我也顶多活九千多岁,人称九千岁,哪有什么永生可言?
“那好那好,我这就去上医院给她开来。”她说着就要去:“医院里有惊魂散吗?”
“有的。”我点点头。
“那好的上仙,孩子大病初愈,就麻烦您给照看一下,有您照看我会放心一些,有什么问题您会解决,我这就去抓药。”她对我说,也是对遮月说。
''哦,大婶呀!''看到她转身要走,我喊住了她:''关于之前您说的……?''
我还记得她当时到桥洞里找我的时候跟我说要把女儿许给我的事情,这个我得给她说清楚,我们修行之人,生活清苦又危险,所以对于儿女情长这件事一项看的比较淡,希望她不要多想,我救人也不是为了让人报答的,这个只是我们的工作,跟医生是一样的。
遮月妈一听我这么一说,就知道我准没忘这事,脸上一红——哎呀!当时你说这急病乱投医,随口一说,想不到这个要饭的当真了。要是治不好把闺女许配给你还差不多,现在既然治好了……你说?这女儿如花似玉……!
''啊……啊,我,我当时说什么来着,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她敲着脑门子尴尬的笑着:''忘了,忘了,真忘了,那就这样吧大仙儿,我先去买药了啊?''
说完这些,人踮起小碎步风风火火的跑了,我举了举手,本来想喊停她,她头也不回。嘿—!这个老太婆,变卦太快了!我捉个鬼也不容易,你不会连个要饭的都骗吧?说好的许配给我,我可是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