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卧牛山越有五里的山下,是我们首要去的地方梅鹿镇。梅鹿镇不大,据说人口有两万人,虽说是山城镇,但是还是有了现代的风貌,人口,商业也相对比较繁荣,城中建筑既有传统本地楼寨的风貌,也有钢筋水泥的楼房街道,车水马路繁华,人物云集,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比蓬莱不知大了多少。我们刚从农村过来,猛一看到如此繁华之地,有种见到市面一样的感觉。这也难怪离此不远的卧牛山那么萧条呢?
大凡有灵气的仙山佛观,无一不是远离人群,非远渡不可以抵达,这些地方少有人干扰,就能聚到天地灵气,人太多,仙山没有了灵气,自然也就不灵了,一不灵,谁还愿意在此烧香请愿?
听雨来说,山上道观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山上只有一个孤道常年留守,当然雨来他们多年没有回过山,对山上的消息也所知甚少。出了绝情谷,到了梅鹿镇,雨来把驴子收了起来,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弄些吃的,等下吃过了,我还要弄些吃了留着,我想给遮月河辛追送一下过去,她们在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找吃的也麻烦,还好是仙山福地,要说吃的东西也不是没有,而且是一些不常见的东西,对她们的身体大有好处,比世俗的东西要好得多。
大地方不比小地方人迹稀少,资源匮乏,这里的商店酒楼应有尽有,商贩来往不断,山货贸易目不暇接,偶有汽车来往穿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啥也别说了,看见前面靠墙有个烧饼摊,地下放着炉子,面案,芝麻烧饼香气四溢,烧饼摊上支了个四角遮阳白布,遮阳布下面一对老夫妻正忙着摊烧饼我还是先去要点吃的吧。
我走上前去,打了个辑首:''二位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老夫妻看了我一眼,看我衣衫蓬面,头上还有发簪,有几分像道士,就是身上还有血迹,未免有些不吉利。虽然这样,老头还是言语温和地问道:''小道长有什么事吗?''
''啊贫道是从卧牛山来的,我与师妹遭遇变故,此时腹中饥饿,想请施主给予方便,施几只饼与我等充饥可好?无量寿佛!''
老施主看了我一眼,也没说别的,对老婆子说道:''给道长拿几只饼。''
老太太也没说别的,拿了个塑料袋给我装了五个饼,递给我,微微一笑:''拿好。''
''老人家万福!''我鞠身称颂,谢过二位,然后拿着烧饼回到马路对面雨来站立的地方,递给雨来一块,先吃着。这个烧饼摊的好啊,千层酥饼,甜甜的口味,烤的焦黄,撒上芝麻,外焦里嫩,十分酥脆爽口。
雨来也一直没有出声,我们吃着烧饼往街里去,打算采购一批货回到镜壶里供遮月和辛追使用,这样一段时间在送一批,她们就可以在里面安心修炼,不会受到物质困扰。一上午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衣服鞋子,牙刷牙膏,棉床被窝,所有能想到的采了几大包,能拉一三轮,雨来还另外采了几匹布,有空的时候给我们拿来做衣服,设想的非常周全,这些都一股脑地被她塞到了骨檀里。我这次出村,没有带钱,在蓬莱镇的时候,王长贵家给了一些,但是也不多,都给遮月收着呢,走的时候匆忙,也没问她要,她在里面也用不上,现在花的钱全部是雨来的,我反正觉得雨来的钱挺多的,一掏都是一沓绿绿的票子。采购完了这一切,我们又回到了那对老夫妻的烧饼摊前,雨来看着两个老人家默默忙碌的身影,就问了我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可以买东西,却不给那对卖烧饼的老夫妻的烧饼钱呢?''
''为什么呢?''我问她。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辛苦,却没有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那是……对呀,我们这么多钱都花出去了,大家都得到了利益,为什么老人家那么辛苦,却连一块钱都没有得到呢?我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语塞——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负担留给了穷人,而把恩惠却施予了富人?我们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是劳苦大众,于是习惯于把手伸向苦难善良的弱势群体,却没有想到这样可能会使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有钱人谁会在路边打烧饼?我们为什么不去酒楼讨饭?是怕被人鄙视还是怕富人不给?我是在劫贫济富吗?
''那对呀,为什么?贫苦老百姓不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吗?''
''既然我们要造福所有人,为什么只有穷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降妖除魔,富人得到的利益更大,难道养活神仙是穷人的责任吗?''雨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瞪大眼睛望着雨来,一时有点涅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自以为比雨来更能体会民间的疾苦,比她更富有同情心,可是我了解我自己吗?难道这样做就是对劳苦大众的一种奖励吗?还是我和富人一样自私,只想从贫苦的人手中得到实惠?
可是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我还把它看成我生命中最好的品质!
我呆立街头,目光望向天空想了很久,阳光刺痛我的眼。
天地如盖珍,覆载何高及,岁月如磨蚁,往来不休息。大千世界,每一个人都是苍生,为何我偏偏厚此薄彼?
''你是对的雨来,我错了。''我已经泪流满面。
''你没错,我们都没错,我们只是还没有想明白而已,这不怪你。''雨来的手从后面轻轻搭住我的肩膀:''这也是修行。''
''我以后都不会伸手问穷苦百姓要钱,我也不会再问他们要吃的,我只会问富人要,富人家的妖魔鬼怪比穷人家的多。''
''好啦,你也不必自责呀,好像我说错了一样,我看这些东西还是要先给她们送过去才好,不然万一她们找不到吃的,不是要饿死了?''雨来劝我不必在意,她也就这么一说,哪里想到我会感慨良多?
''好吧。''我点点头,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沮丧,有种失败感压在我的心头,雨来说的是对的,如果所有的神仙都像我这样以民为食,那天下的百姓岂不是苦不堪言?
''那你把你的宝瓶拿出来呗!''雨来顽皮地笑着说。雨来这人一向冷若冰霜,象这么哄着别人笑是破天荒第一次,他大概觉得我心情不太好,所以逗我开心。我当然也不愿意让别人扫兴,所以还是甩开不愉快的心情,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市面上人多,我们也不敢胡来,还是要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我得拉着雨来,不然瓶子不让她进去。到了无人的巷道,我拉着雨来的手,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悄声无息地消失了。在从巷道里出来,街道还是那条街道,房屋瓦舍还是那片房屋瓦舍,风景还是一样的风景,就是人没了,整个梅鹿镇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继续伸手一挥,人群又开始出现,但是是静止的,就像时间被定格一样。
''这个真是太奇异了!''虽然雨来知道壶底洞天是怎么回事,但是真的身临其境还是有说不出的震撼。既然我知道这是壶底洞天,它现在归我管,我当然也知道怎么用它,这个在诸天里都有描述。我也没玩过,当然要熟悉感受一下。站在大街上,我抬起手,向虚空里一抹,人流静止的场景纷纷又开始了物理的运动,行人车辆从我们的身体里穿过去不做丝毫停留,也丝毫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如果我们此时突然冒出去,不知道得吓死多少人?雨来伸手向前试探,摸摸我们前面是不是有阴阳镜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能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到我们?但是一摸之下,还是空空如也。我再次伸手把人群减去,画面依旧,但是人群又已经消失了,只有静止的景物依旧。我从左往右徐徐吹了一口气,街道房屋树木大地天空就在我的一吹之下纷纷倒塌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什么也没有的一片空白,就像一张画作的一半被橡皮擦去了一样。我闭上眼睛默想,于是雨来就看见了虚无的空白里一棵树正在破土而出,飞快地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每一个枝干都大得能装得下一座城市,就好像人类本来就生活在树干上一样。我的心意在一流转,霎时间从九天之外奔流的海水,掀起万丈高的巨浪,摧毁了所有的阻挡之物,咆哮着几乎连天地都要吞没,我们站在绝壁断崖之巅,海水冲击着断崖发出山崩地裂的巨响,撞击的水雾把我们的身上都打湿了。
''喂!老白!老白,你醒醒,停下来,不能这样,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老白?''雨来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面要是有生命怎么办?这可是会造成生命的灭顶之灾呀!遮月辛追还在里面呢!
我猛地睁开眼,像是惊醒过来,看到雨来正在。猛力地摇晃我,于是问她怎么啦?
''还怎么啦,你刚从差点把整个镜壶都用海水淹了,这可是很危险的呀,你这样容易走火入魔的!''雨来瞪眼看着我。
''这个应该没事,我法力还没有那么大,可以移山倒海,你看到的应该是我脑中的幻境,是我影响了你,虚虚实实,亦真亦幻,你可能没分清楚。''我平静地对雨来说。
''真的?''看到眼前恢复平静,雨来还是半信半疑地看我。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出那么大的动静,玉皇大帝也不干,非来找我不可。''我认真地点点头。壶底洞天再大也不过是仙人造的微小世界,又怎么能和三千大世界相提并论?我要是有本事把天捅破个窟窿,那如来佛祖能放过我?
雨来撇撇嘴不服地看着我:''听起来好像很牛的样子?''
我不以为然的笑笑:''让你看看更牛的!''
我们现在在卧牛山,离遮月的地方已经很远,起码百八十里地的,以我们现在的法力,起码飞个二十分钟,我正好试试我的移形换影,看看能有多快?
我拉起雨来手,雨来被我一拽,捉急地问我''干嘛干嘛''?我也不搭理她,口中念道:''镜壶摩崖,移形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