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孔内,一双森森的幽绿?带着几分怨毒,又带着几分挑衅地望着我。
她竟然发现我在偷窥她,而这双眼睛绝对不是遮月。
我嗖的一下放下手中的铜钱,装到口袋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大家都忙着吃东西,喝酒,也应该没有人注意我。遮月有她妈照顾,也安静不少。吃完了饭,我要考虑到哪里休息,要是没有人家肯留宿,我得到村外找一个麦垛对付一宿,春夏之交,夜晚还是有点冷的,要是可以的话,我明天还会到遮月家蹭饭,反正她家明天才出殡,也不差我一个人的饭。
席散了以后,食客三三两两的回家了,我也离开了现场,去村后找地方睡觉,还没走多远,却被一个女声喊住了。
“小伙子请留步!”
我迟疑地转过身子,就看到了遮月妈站在我身后,穿着一身素白袍,是一身儿媳妇的搭头,就她一个人。
“大婶喊我吗?”我问她。
“嗯。”她点点头,和善的冲我笑笑:“你来一下。”
“有什么吩咐吗?”我只好复又折回来。
“听说小伙子下棋不错?”她说。
“呵呵?,侥幸吧。下棋本是消遣娱乐,谈不上输赢。”我笑笑。村里边屁大点事传播的速度都很快,看来我已经一战成名了。
“从哪来呀?”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和一个村妇也不必要说的很清楚,你就是回答了,她也未必在意。
“叫什么名字呀?”
“白行圭。”我不清楚她是要查户口还是要找女婿,所以都是据实回答。
“白行圭?名字很威风嘛,为什么不叫白子画?”
我汗!这个妇女好没有道理,我叫白行圭有什么问题?我师父给起的呀,这是行走江湖的字号,本来打算给我起名叫西门的,怕名声不好,这才姓了白。
“我怕别人告我抄袭。”妇人之见,上仙不都得这样的字号,我要叫狗蛋,以后谁请我吃饭捉妖呀?我这名字算是接地气的,我师哥那名字更威风,叫孙悟空。
''结婚了吗?''
''哦,还……还没结婚吧,没房。''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回答她,我很怕她接下来会说把遮月许配给我,我可不要,她还不如我这个要饭的呢。
“你能把斗笠取下来让我看看吗?”她依然很和善的看着我。这么多年照顾遮月,已经把她的性情打磨的异常平静。
我现在还不清楚她喊下我的目的,难道她对我有所怀疑?虽然过去了很多年,我并不确定是否有人还记得我,所以不自觉的把帽子压下去,可能会更引起别人的注意吧?我也不确定说人家真想让我当上门女婿,不过遮月爸是干建筑的,我要是去当上门女婿,肯定得上工地搬砖。
脱下帽子,我的脸还是一样有脏污,对她笑笑——无论她对我有何稀奇古怪的想法,我都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
脸上她是如何也看不出本来的面貌,顶多是长发,被我挽起了发冠束在头顶上其他的毫无奇特之处。她端详了我了我片刻,像看出我于常人是否有相同的地方,或者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她问。
“什么?”
“我看到你拿了一个铜钱在看,你在看什么?”很奇怪的问题,但不像是在诘问我,只是在问一个问题。我又恰恰能回答这些问题。
看来我的举动被她发现了,她又怀疑我看到了什么,也可能她知道遮月的身上有什么,她不认为遮月是有神经病,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有神经病,她们总是找原因说自己的孩子只是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而已。
这七年来,自从遮月掉进水里以后,她慢慢地就变成这样。不光是遮月变成了这样,得华,冰冰也是这样的,五个落水的孩子无一例外,这里包括一个失踪者和一个另外一个失踪的小孩。因为不正常,这些年,她们去了很多的地方,问过很多个医生,大都倾向于她们的精神的确有问题,可能是被吓得,但你要说中了什么邪,这个的确是不科学,几个人同时出现这种状况,是偶然现象,当然,也或许有什么神秘主义在里面,这个很难说得清楚,连医生都劝她找一个神婆巫医看看。
王村的村民当然不相信医生说的精神有问题,实际上这些年,中邪的概率要比得神经病的概率大的多,这是传统和现代的抢夺地盘。世上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理论上你可以说彗星撞地球是巧合,但是这个不会。遮月妈更加不相信遮月得了精神病,这些年她看了无数的巫医神汉,四处求神拜佛,吃点汤丸药草不计其数,人人都知道是中邪,但对于王村的这几个孩子就是毫无疗效。
这么些年来,遮月妈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对这种人或事格外敏感,我一个打扮举止特别的人坐在一群亲戚堆里,一举一动其实早就在她的眼里,难怪她会发现我的举动。
“我只是在看这枚铜钱,我和小店的老板打赌没有输掉,我很高兴。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拿去。”我伸手递给她。
她把铜钱拿在了手里,望望我,我点点头。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虽然这是我的传家宝。她试着从铜钱控里向外望了望,然后在从里面看我,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也不是妖怪。
“可以给我吗?”她问。
“可以,我这里还有两个。”我把剩下的也给她。
虽然她还是有些疑问,到底还是没有在问什么,拿上我给她的铜钱,慢慢转身回去。
“大婶,这是我的传家宝,不要拿给别人看好吧。”我又提醒她一句。
她转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一走了,我才能安心地找地方睡觉。
村庄的庄后面,以前是村民集中打麦子的地方,现在也还有麦垛堆放在这里,我拽了一些麦秸,找了一个废弃的小桥洞,铺上草,把辛追安顿好,才舒舒服服地躺下。
睡到了大半宿,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到有人用手电筒在我身上扫了几下,接着就听有一个女声压低声音喊“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呀”,把我吓了一跳,连忙做起来,搂过我的小竹篓,靠在桥洞壁上,看向来人。
手电光下,来人一脸的汗水,从急促焦虑的喘息声中能感觉到她似乎找了我很久。
“终于找到你了!”声音还有一丝欣喜,不像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这才看清是遮月她妈,然后后面还有一人,是她爸,听动静没有别人了。
“有什么事吗?”我略感惊讶地问。
“白长老,你好,你跟我回我家好不好?”
“啊!为什么呀?”
“你放心,我谁都没告诉!”她把我给她的铜钱掏了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活佛。”
“大婶谬赞了,让在下汗颜,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有点没回过味来,她就给我来了这么一通说辞,搞得我不好意思。
“我们两口子找了你半宿了,请你一定不要推辞,你肯定是神仙,来救我们家遮月的,我给你磕头了!”她头发散乱,神色焦虑,怕我不答应,这就要给我磕头。
“唉唉唉,大婶,这可不敢当!”我急忙阻止她:“你留我在你家吃饭,我还没谢你呢,怎么还反到谢起我来了?”
小桥洞又小,站不起身来,她双膝一跪就趴到了我面前,我也只能趴跪在桥洞里还礼,不然岂不要折我的寿吗?
“大婶千万不能这么说,哪有什么神仙活佛呀?世上已经没有神仙啦,动物都不让成精了,哪有神仙?你不要听人家胡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地!''我扶住她说。
看来是想给遮月治病想疯了,如果她知道我是谁,会不会现在就疯?
“治得好治不好我们不会怪你,我们不放弃这个机会!你下棋都下得那么好,治病一定行的,你就试试!”
不用说,她一定是从钱眼里看到了什么,这才那么急切和惊慌失措的找了我大半夜,而且我的年岁并不大,她也相信我能治她女儿的病,让人很无语。
“啊,这个,看看我倒是可以跟你去瞧瞧,不过治病和下棋是两码事,我不一定能治得了,你们现在情况我又不了解,你要给我说说才好。”我答应了她。
“既然这样,说来话长,你先跟我们回去再说。”
“跟你们回去我就不去了。”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还带着辛追呢,我可不想让人看到她,不然我们才是妖怪呢!
“等过了明天在做理论吧,我还是在此休息比较方便,等你们把丧事办完再找我不迟。”我肯定的回答。
“真的可以吗?”遮月妈仿佛看到了希望。
“一切还要看造化。”
也不管遮月妈怎样,他爸到底有些半信半疑,看起来我的确太年轻了,遮月妈未免有点岂有此理,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医生的话,遮月的确是精神病,这几年什么都看过了,无药可医。但是看到遮月妈那么痛苦,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
“上仙要是能给我女儿治好,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你!”也不知她哪来的凭据,就一口咬定我能治好她家孩子似的。
“大婶不要这么说,我不过略懂些雌黄之术,还不一定能不能帮上忙,你且回吧。”我往外请她,她老是言过其实,我也受不了,又说许配的话,要是这样说……我尽量吧!
遮月爸暗笑,也不好说什么——雌黄之术能略懂,又岂是一般人而已?连轩辕皇帝和雌伯也不过是略懂,这黄口小儿一个略懂,可见狂妄自大,牛皮都吹破了天!
送走了夫妻俩儿,我和辛追说了几句话,打算在休息。结果那夫妻又过来了,这次给我抱来了两床被子,还有一些素果点心劝我吃一点,盛情难却,也一并收下了,又让辛追大饱了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