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镇当然也不大,跟大多数农耕时代的小镇一样,主要还是为了满足农村人的生产生活用品的需要,隔三差五的有集会。街不大,从主路下来往西南方向有一条街道,宽有十来米,长不足两百米,两旁有日杂超市理发店饭店服装粗布这些。今天我们赶得巧,这里今天逢集,刚下过集,镇上还有不少人。
延公路主道有一条排水河,也不宽,上面有桥,过来桥就是蓬莱集镇。我们去集镇的时候看到桥的护栏上坐着几个人。我走这么多年江湖也习惯了,像这种乡集,但凡是有桥的地方,准有五六个乡痞坐桥上,盯着来来往往的赶集的人,碰上大姑娘小媳妇说两句下流话,吹几声口哨,碰上不顺眼的小伙子捶上一顿,碰上外地的客商就收点治安费,这桥是必经之路,躲也躲不开。江夜原来就专门干这事,他在桥上蹲了有十年,有时候是一个人蹲,有时候是一群人蹲,光是在我们学校的桥上蹲了也有三年。蹲,就是他的事业和梦想。
走这个桥我有经验,他们要是蹲在左边,你就从右边走,要是蹲在右边你就从左边走,两边要都蹲人,你就从中间走。我们几个一看就是外地人,面孔生,这时候往里去的又少,所以特别显眼。我和遮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尽量不和他们打照面,一打照面话茬子就来了。雨来头上围了个纱巾,把脸都蒙上了,也看不出有什么来。
我原本是打算让遮月雨来两人在桥头树荫底下待着,我进去要点饭,打点水,咱们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在赶路,但是现在桥上有这么几个活宝在这里,我们自然也不能在这里呆了,都进镇子再说。
他们五六个,年龄也和我们差不多大,有一个可能比他们几个都大,是头儿,带几个小弟出来玩儿,坐着桥的两边,桥尾,我们走中间,还没下桥,身后就传来一声喊:“站住!”
哎哟!我微微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咬了咬嘴唇。在抗日战争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像城门,火车站,桥头这些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汉奸伪军最喜欢在这些地方逮八路,几十年过去了,传统还是一点没变。
“干什么的?”为首的一人走过来,掀了一下我的斗笠。其他几个人也吆喝着围了上来。
“要饭。”我答道。
“要饭?办暂住证了吗?”他问我。
“我们是路过的,要点饭喝口水就走,不在这里住。”我真是晕,我发觉我穿这一身破烂到哪里都容易招事儿,就这么个破地方还有暂住证?
“没有暂住证就是盲流,要交治安罚款知道吗?”
“不交罚款得拘留知道吗?”旁边有人开腔。接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给我听,还有往我身上指戳我的,还把我的帽子掀下来戴到自己头上。
今天看了是碰到流氓了,可我身上也没带钱,我走哪都没有带钱的习惯,被他们戳的心慌,我就问遮月你带钱了吗?借我两块钱。遮月身上有,掏了两块钱给我,我递给了老大。
“他?的!拿两块钱哄老子,买冰棍都不够,当老子是要饭的,信不信我拘留你?”他目露凶光,开始威胁我,并且伸出手,把我手中的两块钱夺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还笑嘻嘻的,跟没事人一样,几个人就围着遮月和雨来两个人,问她们有没有找对象请你们吃饭什么的,一人上前掀遮月的帽子。我伸手拦住他:“干什么?”
“呦,嘿嘿,小子,作死是吧?还挡是吧?把你的蹄子拿开!”那人上前就抓住了我的领子,我当然又回过手抓住他封我领子的手,他手指着我的鼻子:“放手听见没?我数一二三,放手,一……二……三……!”
数到三,我上前一巴掌就打在他脸上,谝唧一声打了他一个趔趄,我在上去一脚跺在他脸上,他猝不及防,被我跺在桥栏下。
事发突然,几个小子没想到我会动手,这下可炸了窝了,这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到蓬莱镇撒野?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我们蓬莱六虎八大金刚是被人欺负的人吗?几个人嚎叫着向我扑来,把遮月吓得大叫想过来拉架,还没冲过来,雨来已经伸手抓住了她。
“别闹,危险,男人打架你跟着掺和什么?”一副不急不燥的样子。
“啊?我……我……可是……?”遮月手点着那边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这么扑上来就抱住我,一个小子上了桥栏杆,然后蹦起来一个双飞踢踢在我的胸口上,把我们一大片人就踹倒在桥上。
我被他踹的疼的呀——赶紧爬起来,半跪在桥上,咬紧牙——小王八蛋,想要我命呀?我刚起身,头儿又上来照我的头就踹,我挡得快,人又被他踢得向后趔趄着到了桥的另一边,他追着打我。他跑到跟前,上一个左直拳扫我的脸,我一蹲身躲过,左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连他的脖子一下勒住,绕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别腿抱摔,把他摔在地上。
擒贼先擒王,我可不能放了他。我上前给他脸上来了一脚,鼻子都踢出血了,抓住他的胳膊一拧,他反身趴在桥上,疼得一声嚎叫。几个小兄弟上来一顿乱踢,我也是一阵乱踢把他们都踢回去。趴下的这个我抓住他的胳膊反拧着就是不松手,几个人上来打,我就一阵踢,一动,底下这位就哀嚎不止。他们越是叫骂着攻击我,我就打底下这个,几个人投鼠忌器,又奈何我不得。
我这边遮月雨来都在我后面,他们要挟不了我,后来又有人拿来了砖头要砸我们,我指着他们厉声说道:“你们几个要是敢砸我把他胳膊拧下来你信吗?”
“孙子,你等着!”一个人指着我骂道:“有种你别走,你摊上大事了!敢动我们的人,等一下你就知道厉害了,我们黄河四鬼、蓬莱六虎、八大金刚、秦淮八艳、金陵十三钗分分钟弄残你!”
说着,两个人呼呼向镇里跑去,还剩下三个人围着我们,也不上前,点上烟来回转看着我们。
乖乖,这是要搬兵去,听起来人还不少,以前这个镇是干土匪起家的吗?这个年头打架成风,一出动都是一个庄一个镇的,地方上混乱,打架挨家摊派,一人一包烟,全体出动。我也犯了愁了,这要是来了一个镇的人,人多势众,到时候一混乱,人可就失去理智了,什么事都能发生。但是既然是这样了,逃肯定是逃不掉,他们有摩托车,很快就追上我们。人都有嗜血本性,你越是逃,他追起来就越兴奋,万一打死我们三个,那可是法不治众,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俩儿带着辛追去桥那边,我在这托着他们,快走!”我看着雨来说。
遮月也不敢说话,胆小,又想哭,雨来望着我没有出声。
“我不走!”辛追在笼子里叫了一声,想窜出来,但是被雨来挡住了。
雨来也不说话,向桥上的三人走去,我一惊:“雨来,你干吗?”
三个人看雨来向他们走过去,刚才已经被我治的心虚了,这时指着雨来问:“你干吗?滚回去听见没有?我专打女人!”
雨来也不搭话,一拧身单掌化刀,一下砍在那人的脖子上,其他两个人还没有明白,已经被雨来三下五除二砍倒在地。
“雨来,你不能伤他们性命!”我再次严厉地喝止她。教训一下是可以的,但是我们不是能代表法律,他们虽然可恶,也罪不至死,他们只是平常人。
疯狗可以咬人,但是人不能去咬疯狗,咬他你有麻烦。
好在雨来也没有下手杀了他们,只是被猛击晕了,雨来踢醒他们,让他们都站到桥栏杆上去,背着桥面,面向水面。几个人经过一场架下来,都是纸老虎,失去了靠山,内心已经脆弱不堪,加上雨来不断的用打狗棒敲他们,他们知道今天碰上茬儿了,也乖乖地站到桥上。
“对恶人的仁慈就是对善良者的残忍!”雨来走到我身边,淡淡的说了一句。
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了,一会儿那边肯定会招来人,来多少也不知道,就怕他们一个道理也不听,上来就是厮杀,这打群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失手就打死人,怎样制止他们愚蠢的行为才是关键。
“我看还是这样吧,你们先到桥那边去把兄弟们都喊过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我对他们说。
“你是在开玩笑吗?”雨来看我一眼。
“你来,我跟你说。”我示意她过来,雨来走了过来附过耳朵,我小声的在她耳朵上说了一句,她重新站直了,看着我,似乎是要问我——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我点点头,虽然我也不知道能否凑效,但也总好过没有。
“我们也不用假装了,来就是打架的,你们两个去,******,不给他们都弄死,他不知道我是干吗的?去把我们的一班兄弟喊过来,在桥上等着,耽误我们的大事儿,都他妈得死!”我这是先给这几个混蛋打预防针。
“是,老大!”雨来干脆的答了一句。
遮月还莫名其妙呢,睁大眼睛看我们搞什么东西。我冲她挤挤眼,让她跟雨来过去,遮月迟疑了一会儿,看到我严厉的目光,终于还是跟着雨来去了。
“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们知道吗?”我说给遮月和辛追听,她们应该能明白。
过了十分钟,雨来和遮月出现在桥头,果然带了乌央的一帮子人过来,到了桥头站住,遮月就喊:“大哥,人都过来了,你只要说一声,我们立马就杀过去!”
“等着,听我一声号令,我一说杀,你们就杀过来,杀光为算!”我大声说。然后我把领头拽起来,跪在桥中间,薅着他的头发,先让他看一眼我的兄弟们。
他这一阵子被我整得晕晕乎乎,心也寒了,几个人偷偷向桥上望去,一眼望去,桥上密密麻麻的站了一二百人,拿着家伙来回晃荡,叫骂声四起。他眼一黑——今天是栽了,不知道是碰上了哪路神仙,这是要带人去抄家的吗?怎么让他赶上了?黑社会大哥吧?怪不得我们几个弄不过他!
“……不是老大,老大,这是误会,误会……!”
“你闭嘴!都他妈站直了,等一下看你的人怎么死的你就知道厉害了!”我恶狠狠地说。
几分钟以后,从镇里边的街道上果然呼呼的跑来了几十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没有到跟前,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吆喝由远而近,凌乱的脚步声充满着恶意和不祥。
乌云压顶,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