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也怪,以前村里没有道士驻村的时候,稀奇古怪的事也不是没有,也没有说家家死了人就去找道士给做道场的,不也过去了吗?现在有了,家里死个人,出个事儿,闹点小灾,不请道士就觉得不踏实,请了也就不闹心了。我去的这家就这种情况,人死了两天了,一切都还好,大概是受了别人点拨,说是请道长给做一下阴阳法事,看看风水,以后准保阖家平安,大吉大利,这就找上了我。
我带上铜拨罗盘铃铛,出门喊江夜骑上摩托陪我去。江夜一直在我的大门口守着拦截去置园的人,摆了一个案桌子在树底下现场办公,泡上一壶茶好不自在。遮月也没有走,看我出来还奇怪呢:“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给人治病呐吗?”
“还不是时候,我有点事,去前面庄里做法事,那江夜你骑着车带我,我们俩一块儿。”
“那行,走吧。”他答应我,然后又对蹲在树下的闲散村民交代:“你们在这没事给我看一下,别让人进去,有事的让他们登记!”
“登什么记呀很快就回来了。”我说。
“我也去呗?”遮月说。
“你去干吗?又不捉鬼又不捉妖又不请神。”我说。遮月自从上次跟我们去大柳庄以后,现在已经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
“我去玩呗!”
那就去吧,反正江夜的摩托车也大,绿色的二五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旧车,声音大,但是很有劲,他爹犁地的时候要是找不到牲口配具,就让江夜用摩托和牲口配成一具帮他犁地。这是江夜的标配,全村也没有三辆,有这辆车,到哪儿都方便不少。我们三个骑上车,顺着崎岖的山路,不要十分钟就到了。
我们这边靠山靠水,不是平原,人死了要不就埋山下,要不就埋水边,也不用火化,装在棺材里几十个人抬着下葬。当然也有风俗不一样的,装上坛子直接就埋山上了。我们去以后,人家就等着我去起坛做法,老龙还没有上,但是已经封棺了。孝子贤孙一大帮在那哭,堂祭也在进行。
“江夜,你给我打那个拔,咱们过去。”我穿好袍子对江夜说。
“怎么打呀?”
“就是……一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别停。”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是什么样?”他想不明白,拿着个铜拨敲了一下:“真响了?”
“对,你要是这样敲,偶尔也能敲响,来,我们再来一次,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还是我来吧,我比较有经验。”遮月说。
“你有什么经验?”我问。
“我有敲那个鼓的经验。”
“行,那就你吧。”我把江夜头上帽子拿给她戴上。
“我那面具没带来。”
“别提你那面具了,差不多就行。”真以为我把他们都送到天堂,我也得有那本事呀!这个不归我管,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这得阎王说了算。
在村里边也是刚接这种业务,也没什么工具,人手也不熟练,能凑合就凑合一下,念一段《地藏王菩萨经》,起板遮月也不会,难免打乱我的节奏……吱铃铃铃……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錫,震开地狱之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你慢点遮月,这里边断一下,我说两句你敲一段……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浮罗……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本尊白居士是也吱铃铃铃……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开光……!
……愿以此所颂地藏经一部当当当当之功德,给弟子累生累世的债主啊历代宗亲祁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做主,超拔他们,令业障消,离苦得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外人听不懂,我不管遮月怎么敲,她敲完我再唱,慢慢就适应了。我们这边折腾了近一个小时,那边的堂祭才结束,他们结束,我也结束了。之后上老龙捆棺材,孝子摔盆,倾重十二个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向坟地出发。路上过一座桥,又做了一个降魔绕桥,不然游魂野鬼不让过,下了阴间少不得找他麻烦。
这种白事一般还是挺顺的,我也想着赶紧做完回去还有事,下了地,给棺材看个方向就行了,都是按照老规矩打的坑,坐东南向西北。
还是出了一点小问题,好像以前不做法事,也没有大问题,现在作法事反而有问题了。一行人抬着棺材快到坟地的时候,閄头在行走五十米之内竟然磕了三次地面,很少见。以前也有一次严重的,说是棺材抬不走,重喻千斤,后来家人找了一个阴阳术士来帮忙,阴阳术士知道家主煞气重,老头死不瞑目,消不了业障,要停尸一百天。几个儿子不干,逼着术士想办法,术士用五鬼搬山术把老头硬搬进了墓地,结果这家五年又死了三个,煞气可见一般。
“呦,我的爷诶!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啊?子女都好好的,可都孝敬着呐,您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呀?”长子害怕,趴在棺前不敢起来,孝子贤孙跪了一地。
“道长,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呀?这老头是不愿意下地呀?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没了?”执事喊我。
我也纳闷呢!虽然我不是太了解这家人,但是看起来也是善良本分的人家,老头也不该给家里添麻烦。
“老人家是怎么死的呀?”我问:“啊遮月,你先别敲了。”
“就是正常病老了呗,我们子妹几个也服侍了好几个月了。”长子回话。
“哦,死前是不是喂饭了?”我问。
“这个……确实是喂饭了。”长子答话:“老三,在北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买了好些吃的给老头儿,老头想吃那烟台的苹果,老头吃了半个,然后就……就驾鹤了!”
“你看到老头儿驾鹤了?”老头儿真上西天了?
“……没有,不是黑白无常来的吗?这个我们知道。”
我说的呢一个平民百姓能被神仙接走?我用地藏给他超度也没错。这老头看来是吃苹果噎死的,跟白雪公主的症状一样。
“有办法治吗?”执事问我。
“老人家是被吃了苹果噎死的,身体里有一口殃气没有出来,必须把殃气拍出来,不然家人以后要得病呦。”这是一个常识的问题,谁都知道,我们平常说“遭殃”就是这个意思。
我这样一说,大家都明白——怪不得这棺材抬不利索呢,老头难受!这下老大听了不干了,转脸就把火发到三丫头身上了:“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你,显得你有本事是吧?显得你有钱是吧?自从你嫁到北京,你回来几趟?一回来你就显摆,给他喂这喂那,显得你孝顺是吧?我们都不孝顺,就你孝顺!”
“我孝顺怎么啦?我在北京怎么啦?我没有照顾家里吗?逢年过节我哪次不往家里寄钱?你儿子上学我没拿钱吗?有事怪我头上,我这么多年我容易吗我……我滴个娘也……我有哪一点不是想着这个家,我滴个爷诶,你听听呦……!”
“……你多了不起呀?现在有钱了,你看你那样儿,你还能看得起谁个……”
“……大舅,你这样说我妈就不对了,你说了几次了?你别没完啊!”
“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想打你舅不成?来呀来呀……!”
“……都停都停,都别闹了!这正办事呢闹什么闹?还想不想送殡了?”眼看着话越说越多,场面混乱,执事赶紧发话,把一家子人压下来:“死丧在地,你们还这么闹,那老人家能安心上路吗?啊白上仙,你看这个事怎么弄?”
“开棺!”
“啊?还要开棺呀?这样怕是不好吧?都已经收棺了,在打开棺材,会不会让死者不得安宁呀?”
“人死了怕什么?还能吃人呀?你不要迷信,要有科学的世界观。”
“那行,就这么办吧。”执事同意。
接着就是和家主商议,商议完安排人回去拿撬棍,死人不能见太阳,棺顶上还得顶上大红布,实在没有就把家里有的鸳鸯被面拆下来几个人撑着。
“开棺!”
“生人回避!”
打开棺材,扣是扣不出来,也都害怕,谁敢扣呀?我让他们把它的鞋脱了,找两个人,挤压它的大脚趾之间的三叉神经,这个地方是食道,肺道的反射区。我也是猜测,这种是我没干过,我只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存在。还真管用,捏了五分钟,本身有了反应,从胃部,肺部一股暧气“噗”地一声窜了出来。
“爹呀,您消消气吧,不孝子给您烧纸了呀……”
“体弱孕妇都闪开,盖棺!”这时候本身家属再哭闹也不让看。
只要出来一口气,剩下的就不管了,脏就脏点吧。盖棺,歃材口。时间还来的及,架老龙,捆绑结实,起棺!
这一抬,果然轻快了许多,也没有在发生什么意外。全部结束之后,已经过了午时,东家挽留吃饭,我们也没在,因为还有客人,要赶紧回去,家主考虑了我们的情况,干脆特意给我们送来了一桌饭菜,还有好些酬谢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