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原小路颓唐地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抱着头闷声道。
“因为你那时候才六岁啊!没人照顾你,你只能捡到什么吃什么,所以从一开始你以为这种蘑菇可以吃,其实它一直让你产生幻觉阿陌还活着!”
“那为什么我没有幻想我爹娘都活着?为什么只有阿陌?”
“我不知道,也许幻想阿陌对你来说容易些,因为是你主动照顾他。如果不是有这个作为信念支柱,只怕你也活不到今天…”魁玉说到这里鼻子发酸,原小路的身世实在太凄惨了。
“不可能的,为什么!我娘不会只留下我一个人的,她为什么要带走阿陌,不会的,她不会这么残忍!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原小路突爆发出绝望的悲鸣,冲动地夺门而出。
魁玉连忙去追,但是终究不熟悉外面一团漆黑之中险要的地形,只好回到小屋在煎熬中等待天亮——第三天,她跟昱音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天色刚有一丝发白,魁玉举着火把顺着地上的煤灰鞋印一路追赶。光线由暗变亮,煤灰印记却由深变浅,最终消失在山涧之中,她只好凭直觉继续寻找,等到重复经过同个地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地迷路了。
参天古树曲屈的遒枝从陡峭的绝壁上斜倚横出,满目所及之处皆苍翠葱茏。高声呼唤只有回声飘荡在空山幽谷,倘若一不小心意外葬身于此只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魁玉正在愣神,忽然听到人声渐近,她猛地回头:不是原小路还能是谁!
虽然是原小路,但他躲在树后不再靠近,白净的面孔神色天真,此时却让她莫名生怖。
“你是谁?”魁玉警惕地问道。
“我叫原小路,小姐姐你呢?”对方声音也不一样,还在变声期之前的男孩子,清澈得像小溪卷走了风里的铃声
魁玉手心攥了一把冷汗,决定先顺着他说下去:“我叫魁玉。你家住在这里吗?”
“是啊!小姐姐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叫我魁玉就好,你,多大了?”
“我十二岁,你呢?”
“我十四岁。”
“比我哥哥还小一岁噢。”
魁玉要不是见过他瞳孔变色的过程,真的会以为他们是长得非常相像的兄弟俩,可事实上他们是同一人。至少,都在住在同一个身体里。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原之径,魁玉姐你知道吗,径就是小路的意思,和我一样。”原小路一笑,魁玉如坠深渊。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朋友。”
原小路忽然受到惊吓似的后退了几步:“我想起来了,前天在家里看到过你!你是来找我哥的吗?”
“对,他说要我见见他的弟弟阿陌,所以我走了很远的路来这里找他。可是现在迷路了。”
“你是好人吗?”
魁玉踌躇了一下,叹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你是好人,哥哥说好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好人呢。”原小路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眉眼烂漫,魁玉看着却眼角湿润,心里拧得生疼。
“我哥也回来了吗?我们快回家等他!”不由分说拉起魁玉的手,手心温暖如玉,兴冲冲走在前面。魁玉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默默拭去,心里泛起一股似水柔情:“阿陌你慢点,我要跟不上了。”
两人跋涉了半日回到小屋,却惊喜地发现昱音焕然一新站在门口。
没了胡子和乱发,魁玉简直要认不出这俊俏面孔了,“是你吗?”她也真的怕了。
“怎么这么问?”昱音奇怪。
原小路歪着头问道:“大哥哥你也是我哥的朋友吗?”
魁玉一脸慌张在他身后对昱音使劲摆手又点头,昱音暗道:果然不对劲!立刻拿出哄孩子的一套:“我不是你哥的朋友,是这位姑娘的朋友,她是你哥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所以我们都是好朋友!”说得如绕口令一般流利。
原小路被逗笑了:“大哥哥你说话可有趣得紧。我做饭给你们吃吧!”魁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网兜里装着几个野果子和蘑菇,又是蘑菇!
“阿陌你没吃过外面的东西吧?我们来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去把屋子收拾一下。”
阿陌倒是听话,乖巧地进屋提壶去接水。见他走远,魁玉连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昱音,并且给他看了手臂上的印章和网兜里的蘑菇。
昱音听得眉间的川字竖纹不断加深,待魁玉说完,他叹了口气掏出眼镜戴上,像是不愿直接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他现在的状况几乎是无可挽回了。”
说着拿起一只菌柱肥大伞盖皱皱巴巴深褐色的蘑菇,“看起来很普通吧,它就叫做魔菇,是魔鬼的魔,小小一颗的毒性足以让人一整天都产生幻觉。之前他长年累月地食用,在臆想中对弟弟的存在坚信不疑,以至于混淆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毒素已然攻心,从里面完全摧毁了他的意识。他现在的情况并不简简单单是因为中毒,而是接受不了现实而分裂出了另一个人,这样本来的原小路就可以躲起来,逃避这一切。”
“他还在?!他躲到哪里去了?”魁玉问道。
“他当然还在那副身体里,只是要看我们有没有办法把他叫出来了。”
“那之后呢,这个阿陌会怎么样?会消失吗?”
“我也不知道,还是想办法先把原小路唤回来吧,他把痛苦完全割裂出来,本人会好过一些。只不过他的意识跟幻术为何会纠缠在一起也很奇怪,他的能力只怕不是过分增强就是过分削弱了。”
“那他父母的事?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那要等我看过实物才能判断。总之他选的没错,大渊献之外也很难找到适合他修复身心的地方了,只不过照现在的样子,他一个人是去不了那里的,下山之后我联系滟波楼,让他们着人来接罢。”
魁玉听他这么说,心中大石才要落地,但昱音面上仍有忧色,于是快口问道:“是不是此病不易治好?”
“不是不易治好,是从来也没有定论如何医治。其实送去有一半是由得他们研究试错,不知过程将会如何曲折,即便灭掉了阿陌,原之径也很有可能成了废人一条。”
“还是叫他原小路罢,径是山间陡峭垂直的小路,陌是田间纵横交错的小路,我希望他还能保留着对家人的记忆。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会去大渊献看他。他们如果敢对他使用什么非人的手段,我立刻就带他走!”魁玉低头切菜,眼泪一滴滴落下划过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