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大哥穿过华灯初上的街道,她们经过各式的店铺与摊贩,打开的窗口里飘出的食物香气和普通人家的灯下闲话,心情也渐渐从紧张不安放松了下来。
魁玉离家半年第一次开始想家,没错,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真的在想念不苟言笑的父亲和那个她曾经只想逃离的四方院子。想起离家时父亲决绝的态度第一次心中涌起了凄惶之感。
这一路她也真切地体会到了父亲所说的江湖凶险人心难测,但是她仍然没有学会如何与人周旋,也没能成功捍卫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我叫乌力罕。”男子一边带路一边爽朗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乌大哥,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苦儿问道。
“哈哈哈,我可不姓乌,你们就叫我乌力罕就行,我不喜欢中原人那一套假客气。”
“那好,就叫你乌力罕。都快走出城了,怎么还没到啊?”
“快到了。”他们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魁玉走在最后暗暗觉得不好,她悄悄拉了拉苦儿,示意她走慢一点,注意留神周围的环境。
街两边是荒废的庭院,墙倒屋塌,蝙蝠乱飞,杂草丛生,实在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魁玉正想找个机会拉苦儿跑掉,突然觉得怀里的兽虫激烈地活动起来,突突地撞在衣服上似乎要跳出去,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她想叫住苦儿,却发现她的阿黄从她袖口窜出,在她头顶变成一只四足兽的样子像疯了一样来回转圈。
“就是这里了,别看外面这个样子,其实里面啊…”乌力罕站在一个破旧的庙门前回头招呼她俩,她俩却被癫狂的兽虫折腾得手忙脚乱,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冲了进去。
“兽虫!”乌力罕一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在破庙的大殿终于赶上了不停闹腾的兽虫,它们不停地围绕着当中的药师泥像转圈,很快就精力尽失,动弹不得了。
三人看得眼花缭乱,等不动了之后,魁玉和苦儿连忙过去把它们抱起来查看一番,确认没有异样才稍微安心。
“你们两个莫非是滟波楼的人?”乌力罕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是。”还没等魁玉暗示她,苦儿就一口否决。
“那这兽虫从何得来?”
“别人寄养在我们这里的。”苦儿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什么人?”
“那就不便告知了。”
本以为他会追问,谁知乌力罕很上道地止了口,摊手转了个圈说:“两位姑娘,今晚你们可以住在这里。”
不得不承认这大殿被他打扫得还挺干净,角落堆着新鲜的稻草和一床干净被子,不远处窗边则是熄灭了的蜡烛和一个粗糙的木桩。
乌力罕点起蜡烛,从外面的水井里打了点水给她们洗漱,一举一动皆是落落大方,最后把一床被子让给她们,自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守夜。
“你觉不觉乌力罕人很好?”苦儿在魁玉身边并排躺下,拉过被子发出由衷的称赞。
“但他关于自己什么都没说。”魁玉道。
“不说不代表他是坏人啊!我们不也没告诉他我们的来历吗!”
“快睡吧,夜里警醒些,刚刚兽虫如此亢奋,此地必有蹊跷。”说着翻身过去轻抚着兽虫不再答话。
“也许是饵料呢…”苦儿见她面壁不语,只好自己瞪着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地睡不着。过了一会干脆爬起来走到了外面。
“干草太硬睡不着啊?”
“比这个还硬的荒石滩我都睡过,稻草太软了反而不习惯。”
“两个姑娘怎么到处流浪呢,其实从你们的气息和劲力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滟波楼的人,但你们就这样带着兽虫又控制不好很容易被人盯上。”乌力罕道。
苦儿学着魁玉咬了咬嘴唇,轻轻把头发别到耳后,膝盖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他的大腿:“还好我们碰到了你——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们你的身份来历吗?”
乌力罕为她的妩媚呆了一呆道:“告诉你应该也无妨,其实我是朝廷的四品武官,大理寺的金刀捕快,专职缉捕北疆与天山的盗匪。”
苦儿听到这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了地,果然他是个好人!而且还跟本家老爷一样是朝廷命官,也许还认识老爷也说不定。
“那你应该在北疆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苦儿似乎被夜风吹的有些冷,主动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知道影子杀手吗?”乌力罕说起这四个字时语气冷若冰霜。
苦儿卖弄道:“我还见过呢!”
“你见过?”乌力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哪里?是哪个?”
“你捏疼我了!”苦儿娇嗔一句,无力挣脱。
乌力罕双手铁爪一样钳住苦儿直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就是我要抓的人!你快告诉我!”
“是个年轻女孩,叫颜蕾卡,说她是什么地方的宫主。”
“对!没错,她就是右眼,还有呢?左眼伊斯格没跟她在一起吗!”
“她屁股后面跟着好几个男人,不过后来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她一个了。”
“你说的那些男人只是她爹怜花宫宫主安排的死士。也对,左眼绝对不会暴露自己,他只会卑鄙地躲在阴影里或者换上懦夫的假面具,在无辜的人毫不防备的时候杀人…”乌力罕说到激动处完全没注意到魁玉已经在门内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底听进耳中。
“你的任务是要抓住这个伊斯格吗?”
“不光是任务,还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激烈的情绪。
但魁玉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叫了出来。
“你父亲是被他杀死的?那他岂不是很大年纪了。”
“不,他比我还要年轻。”
“怎么可能!那不是说他杀你父亲的时候才是一个小孩子?”
“他那时看起来才七八岁,我已经十五了!我爹四十一,是北疆第一的摔跤高手,在家乡开着一家武馆。有一天来了这个奇怪的阴郁的小男孩站在武馆门口不肯走。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要拜师学艺,后来有人懂得中原话才知道他要找我父亲比武。所有人都讥笑他,推搡他,甚至打他恐吓他,他受伤破相也没有还手。但是我父亲一见他就变了脸色,考虑再三还是郑重同意跟他比武,双方签下生死状。结果第二天对决时在我们兄弟几个和武馆众人的围观之下,他杀了我父亲,一招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