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是太子爷的馈赠,魁玉不敢也不舍得抵押给店家,她默默地从苦儿缝的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一块剪碎的金锞子,问道:“您看这个可够付饭钱了?”
店小二捧着灵犀看得目不转睛,他自小在这渔港城长大,也见识过不少南来北往的客人和五湖四海的古董,越看越觉得这灵犀非同寻常。对魁玉的问话只随便支吾了一下,根本不想撒手。
苦儿也知道魁玉落水那天带回来的铁疙瘩是个宝贝,只是她不确定到底值不值得一块金子。现在这种情形之下魁玉已经开了口,她知道再拒绝也是徒劳,于是带着怒意走过去劈手夺下灵犀,马上逃回魁玉身后。
“哎你干什么!”店小二回过神来刚要发作,看到魁玉手心之中豆大的金子才作罢,仍旧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这又是玩什么花样?谁知道你们这金子是真是假,别只镀了表面一层里面都是黄铜罢?”
魁玉不语,抬手示意他自取来验。
“你见过金子吗?没见过别瞎嚷嚷行么!”苦儿一肚子火全发在他身上了。
店小二拿起来咬了咬掂了掂往砖地上一掷,发出叭哒一声,有声无韵也无弹力。假的或成色低的黄金声音脆而无沉闷感,一般发出“当当”响声,而且声有余音,落地后跳动剧烈。
看来这是纯金无疑,他敛了喜色,又凶巴巴地对她们说:“你们一顿饭菜九个贝母,换成你们的钱是九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现在你给我这金豆子也不到一两,我先说好,可没得零头找你们!”
“几道菜有这么贵吗?!你这是黑店吧?再说你连称都没称,怎么知道这金豆子不到一两呢!还有,一两银子和一两金子能相提并论吗?!”苦儿一条是一条毫不相让。
“算了算了不跟你们废话了,再不走我叫官府的人来了!你们私带黄金,来路不明!”店小二挥动着手巾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往外撵。魁玉捡起地上的包袱皮拉着苦儿就要走,她实在是受不了别人把她俩看做骗子或者无赖,当成苍蝇一样往外轰。
“你不找给我们钱,我们还就不走了,你要报官尽管去报。我倒要看看这渔港城是不是吃一顿饭就要一颗金豆子!”苦儿双脚像扎了根似的牢牢不动。
眼看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突然角落里一张桌子站起来一个人走了过来,在魁玉她们一桌上放下九个镶嵌了贝壳的钱币,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吃起她们的剩饭剩菜来。
“你干什么?!”伙计本来就心里发虚,看到又有人横生枝节十分不爽。
“这饭钱我替她们付了,剩的饭菜我也替她们吃了,现在你可以把金豆子还给她们了吧。”他一边夹起一块鱼肉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店小二气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但他也找不到理由再为难魁玉苦儿两人,只好忍气吞声地把金豆子往桌上一放,转身招呼起别桌的客人:“散了吧散了吧,没热闹看了!这位大爷替她们付了饭钱了,都别看了,吃您的饭吧!”
苦儿打量起大快朵颐的这个男子,他穿得十分邋遢,不合身的粗布衣衫袖口挽得老高,看起来绝不像有钱人的样子。魁玉却注意到他衣服虽破,一双靴子却是头层牛皮鞣制,光看起来就知道十分舒服包脚,这样的靴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街市上买到的,特别是这里地处东南,码头上的本地人都赤脚上工,其他人一年四季都是草鞋布鞋。他一定也是从外地来的。
他的发髻是北疆的样式,肩膀十分宽阔,刚刚站起来时头碰到了头顶悬挂的烛灯,估计至少也有二尺七八。样貌虽然只是典型浓眉大眼的北疆人,但眉宇间一股豪气冲天,魁玉她们在滟波楼的选拔之中好像没并这号英雄人物。
“多谢您仗义出手,如果方便的话,明日一早等商家开市之后,我们一定如数奉还,就约在此地可好?”魁玉抱拳拱手道。
“九个铜板你不是有吗?”
“可是……”九个铜板也就买一个馒头。
“那就给我吧。反正你们两个跟小鸡崽儿似的也没啄了两口。饭我吃光,钱由我出,天经地义,合情合理。”说着他用手抹抹嘴,拿起桌上一颗牙签叼在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
“这……”魁玉觉得欠的这个人情太大了,萍水相逢的人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偿还。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啊?”苦儿还是那么莽撞。
“我?你们怎么还审起我来了,又不是我欠钱不还。”
“我们怎么不还了,只是要等到明天。”苦儿嘴硬道。
“这么说你们今晚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他眉头一挑问道。
苦儿也不吱声了。
“跟我走吧!”
“去哪?”两个人异口同声问道。
“能睡觉的地方呗。放心,不要钱。”
“我们不是担心钱。”魁玉的话外音是“我们担心的是你。”
“那怎么不走,都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他跟两人对瞪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怕我啊?”
“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们,我们才不跟你去呢!”苦儿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对这个人莫名产生了一种信赖感,说是好感也不为过。
“那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呀,就替你们付了饭钱,还帮你们找了睡觉的地方。”
“对不起,我叫程魁玉,这是苦儿。”
“苦儿?这名字有意思,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苦,倒是辣得很!”他霸气地笑道。这话换做别人说就猥亵不堪,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正气十足。
苦儿听出是夸她抿嘴一笑,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魁玉,我看这位大哥真是好人,我们不妨去看看。现在身上也确实没有住店的盘缠了。今晚就将就一下,明天换了钱我们总不会再麻烦这位大哥了。”
魁玉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是第一次苦儿没有以小姐称呼她。似乎因为这样,她更加不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