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音见老人的脸色已经没那么和颜悦色,连忙打圆场道:“我这次也不是来找他的,只是路过这里突然想起有这么个人。”
“那就好,呵呵,往这山上逃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这里大概是京城之外第二个大理寺了。”
“哈哈哈,年轻人,你懂得还挺多,是有不少通缉犯和江湖中人以为逃到这里就能躲开官府的追捕和仇家的追杀,但他们不知道山上有野人,专吃人肉的。这些年来的人多,走的人少呐。”
“野人?”
“这也是从打猎的嘴里说出来的,见过野人的人不多,活下来的,只有他……”说到这里,老人吧嗒着嘴露出缺了牙齿的黑洞无声地笑了,“小伙子,你对野人感兴趣?我劝你小心,小心啊咳咳。”
尽管只是一瞬间,昱音觉得他嘴里好像藏着另一张脸,他小心陪笑着。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时候也不早了,我去看看哪户方便。”
“族长老爷是祠堂西边数过去第二家,他家房子大,会让你住下的。”
“谢谢您啦!”昱音欠身行了个礼,向着老大爷指出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更明显感觉到不止一束目光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射过来。他故意走得时快时慢,好像迷了路一样在小巷里拐来拐去,刚找到一个四下高瓴耸立的僻静之处,就立刻跃上墙头,身影闪动间已经消失,没有人看到有个人影跃进了猎户家开着的窗户里。
“你是什么人!”破落的屋内坐着刚磨好了箭头,整理箭袋的鲍良坤,人称鲍钩子。他敏捷地挽了个满弓,但距离太近,他并没占据优势。
昱音看看他正直而憔悴的面孔,和周围凌乱的羽毛血迹,狩猎季他应该每天都很忙,而且似乎没有人帮他打理家里的一切,“我就不绕圈子了,我是原家的朋友,这村子有点古怪,您告诉我内情吗?”
“原家的朋友?他倒是提过,不过说的是个姑娘,现在你就凭一个名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毁掉这个村子,杀光村子里所有的成年人。”昱音语出惊人,“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鲍钩子狐疑地看着他,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弓箭,“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三件事。第一,这里的村民都不是普通人。第二,祠堂后面的土包里埋了很多的尸骨。第三,根本没有野人。”
“你到底是谁?”
“我叫昱音。兄台你呢?”
“我叫鲍良坤,叫我鲍钩子就行。我是问你什么身份!”
“我?只是路过的一介小小画师罢了。”昱音见他不信,掏出靴扇来笑着扇了扇:“好热,好热。”
“你是——”鲍钩子也算见过不少流亡之徒,眼力不错,“我记得滟波楼不爱管这种闲事,更不会与朝廷为敌。”
“果真背后是朝廷在背后搞鬼,那你呢?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鲍钩子愤然道:“我祖祖辈辈是住在这里的!他们是一群外来的土匪,几年里把我们村的人尽数逼走,拖儿带女的好像他们才是这村子的主人。茶田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这几年才稍微像点样子。”
“一塌糊涂的不只是茶园吧?”
鲍钩子低下头,摆弄着一柄雪亮的弯刀:“他们都用金刀。女的用青玉剑。你应该明白。”
是大理寺。
大理寺竟然真的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他们在这守株待兔,你们只能忍气吞声迁居别地?”
“迁居别地?是流放!”
“那你呢?”
“他们刚来的时候毕竟对这里还不熟悉,留下我给他们当向导。现在他们不需要我了,等我死了,这里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刚才我的提议还有效,你一句话,我可以帮你报仇。”
鲍钩子久久没有回答,末了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只是个普通人,靠天吃饭,他们还没把我变得和他们一样。”
昱音本意也没想趟这摊浑水,随口问道:“那原家是怎么逃过他们的眼睛的。”
“原家在他们之前到这的,这么多年看下来,我觉得他们似乎就是为了原家守在这里,从未上山清剿过,也允许我跟他们来往。我始终摸不透这其中的蹊跷。”
“也多亏了你他们两兄弟才能在没了父母之后相依为命到今天。”
鲍钩子摇头道:“只有原之径活下来了,他母亲发疯坠崖的时候把他小弟抱着一起跳下去了。”
“你说的到底是谁?原之径不是原小路的弟弟吗?”
“不对!原小路才是弟弟,小名叫阿陌。他哥哥特别疼他,他娘就是个半疯,根本带不了孩子。不过自那以后,原之径也有点疯疯癫癫的。”
昱音陷入了沉思,这跟魁玉跟他说的不一样啊。
与此同时,魁玉正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徒手攀登着。现在她总算知道原小路没有学过武功,那矫捷的身手是怎么来的。
原小路留下的记号隐蔽而清晰,半天功夫魁玉已经深入层峦叠嶂之中。如果不是身临其境,真的无法想象原小路和阿陌竟能生活在这样与世隔绝人迹罕至的地方。
夜幕渐渐降临,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周遭,她点起一小堆篝火驱赶野兽,小心地照看着火堆,半睡半醒间直挨到林间的鸟啼声响起,阳光洒下来,她踩灭余烬继续向上,心里有种感觉,原小路的家应该不远了。
穿过一条狭缝,仅有的山间平地上有一座简陋的小屋,门窗大开让魁玉心里陡然紧张起来。她镇静了一下决定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原小路?阿陌?有人吗?”她接连呼唤了几遍都没有人回答,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屋里桌倒几横像是被洗劫过一样。魁玉突然定睛看到角落地上有个人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不是原小路还是谁。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搭上他的肩头:“原小路,我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抬头,一双血红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