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魁玉并不这么觉得,年纪小反而更接近生命的本初之地,每一天的日升月落风起云涌都像是前世旧时光的不断重现,可又说不出是何时何地与何人的过往。
她预感到将会迎来世事的桑田巨变,现在所经历的已经在成为过去,所以在沉重的星轨上一再地回头,电光石火之间看到许多面孔,熟悉的,陌生的,从未谋面却沉淀在星轨的末路上,经过时胸腔共振发出阵阵悲鸣。
不知什么时候苦儿已经松开了拉着她的手,也许因为适应了环境之后已经不再害怕,也许因为在她的星轨之上不断遭受着冲击太辛苦。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魁玉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一直欣赏话中淡泊的态度,但在这仿佛无边的星空之中独行着,不知时间的流逝,似乎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不重要了。
又有人撞上水银伪星,好像一朵繁复的大丽花瞬间破碎,漫天星雨落下,魁玉伏低身子,垂下一臂,弯曲另一侧的膝盖半跪着,左右闪躲,稍微用力急了肩上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还是不能完全自如,一滴小到快要看不见的水银伪星,偏偏就落入肩头。
她没有察觉,因为看到了左隐。
当然不是左隐慢了下来,正是因为他的速度接近了极限,所以魁玉才能看到他的影子隔一段时间就会交错出现在自己身旁,一次比一次更为接近,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但始终没有机会。
魁玉想要赶上他,只是稍微加速就觉得重心不稳,再勉强自己一点就会摇摇晃晃地跌倒,无力招架来自四面八方的水银伪星。
好不容易放弃了赶上左隐的念头,魁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躲避的间隙观察着四壁上孔隙所组成的星宿图形。自从记下金刀诀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确实远好过一般人,事到如今也只有靠记下自己看到的星宿来确定方位了。
在刚进入这穹窿的时候,她回望中发现迦罗若所在的水晶门周围即是析木之津,在箕宿和斗宿的中间,是银河的渡口。
关于银河的渡口,在小时候带她最久的一位乳娘曾经给她讲过牵牛织女的故事,是她小时候听过的唯一一个故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带她的乳娘也好,嬷嬷也罢,都受程何萩的指示不得与她过分亲近。
也许我是孤星入命吧,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躲过一颗速度很快的伪星,后背越来越疲劳了,她安慰自己说只是同一个姿势待得太久了,眯起眼睛来辨认出刚刚经过了朱雀七宿之中的张、翼、轸三宿,正在进入东方苍龙的四分之一星空。
箕宿和斗宿正在东方苍龙和北方玄武交界之处,如果能再次看到水晶门,就可以确定东南西北了
这里地方有限,比起真的星空不知要小多少,虽说是星轨,接近边界总要变换个角度绕回去,循环往复不息,其中一定有规律可循。
正数着只见昴宿迎面越来越近——她又到边界了,折返处却诡异地停着一条身影。
定睛看去不是活人,却是在船上便认识开始时就躲闪不及被伪星打中的那个大胖青年。他的肤色像水银一样黑亮,四脚放松摊开,伪星还在不断地打上去并且附着融合,这大概就是他肤色变化的原因。
魁玉小心地避过他不愿再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顿时剧痛难当叫了一声出来。声音大的把她和那人都吓了一跳,在空中回声阵阵,久久未消,两人连忙噤声不语。
这冒失鬼却是原小路,他松开了魁玉,用手一阵比划。
魁玉跟他并行倒不觉得太吃力,他的手势还是在比划着四星连珠和飞星撞珠,然后又不断比划着魁玉和自己,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低头看去,魁玉和原小路并列而行,算得上是二星。原小路侧身让她看,原来跟他身后还有一颗伪星紧紧追着。两人加快速度时魁玉又差点被另一颗伪星撞上,摇摇晃晃放慢了速度,看来只能等下次折返时才能摆脱了。
这样算是三颗星了吗?刚平滑地走过一段,左前方有人猛然冲了上来,又是一个被伪星追到走投无路的人,皮肤已经有大片大片都变黑了。原小路把魁玉向身后一拉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谁都没想到这样鬼使神差凑成飞星撞珠,被伪星撞上的第一个人只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沙袋一样撞上原小路,原以为会很危险甚至送命,但原小路毫无感觉只是向后撞上了魁玉,魁玉身上聚集了贯穿五星的力量击中了伪星。
伪星离开原本的轨道,到达了边界直接冲破墙壁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惊到了,也立刻明白了飞星撞珠要如何才能实现。如果自己排在最后一颗自然可以冲出这穹隆。
墙壁上多了一个洞,照进来的阳光多了,洞周围的星宿形状变得模糊。如果有更多伪星或者人飞出去,那时会更加难以辨认。
魁玉刚转过身被原小路看到她的后背,衣服上一个深不见底似乎穿透的洞。她自己似乎浑然不觉,原小路指指她的背后,她用手一摸脸上也变了颜色。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像刚刚看到的死人一样全身变成水银。
原小路一脸愧疚,魁玉虽然着急甚至生气,但她不是在生原小路的气,所以还是挤出微笑对他摆摆手,唯一的好处是他们的相对位置并没改变,飞星撞珠如果再发生一次魁玉就能出去了。
刚过了一会,远处有人成功地作为飞星突破了边界。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所有人的星轨都受到了震动。
魁玉和原小路前后脚到达又一次折返点,短暂的目光示意之后他俩不得不分道扬镳,之前的机会算是白白浪费了。但既然有相遇的时候,那么下一个循环之中他们必定还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