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其实并不在地下,只是有一半嵌在山崖之内,突出的部分则以粗糙的巨石砌成,仅留了一排隐秘的瞭望孔。
外观虽然与岩石无异,但内部空间却十分宽敞,在海贼横行的年代,可以容纳全城一半以上的居民躲避于此。
近些年朝廷整饬海防,星洲国得其庇护已有数年免于侵犯,渔港城的地堡也在荒废许久之后被神秘买家以低价购入,直接在上面建屋开市,迅速点燃了渔港城的兴盛,赚了个盆满钵盈。
这段过往乌力罕也听当地人提起过,但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神秘买家就是滟波楼。他不得不叹服,也只有滟波楼才有如此的眼光与实力。
藏不住话的苦儿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昨晚飞星撞珠的奇观,他猜不透仙寿台为什么会把甄选的地点定在人来人往的市场里,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寻找接近左隐。
然而小宫主被淘汰,乌力罕去掉一个心腹大患,由不得放松了戒备,左隐此刻就混在他们一行人中,刚刚还跟他点头示意。再者还因为他对左隐的了解不包括魁玉这个意外因素,在他眼里魁玉和苦儿一样都是初出茅庐身家清白的菜鸟,跟亡命匪徒扯不上任何关系。
乌力罕的出现证明小宫主就在附近,他几时会揭穿吴典,小宫主会不会起疑,自己能不能撑到最后,魁玉正面临着重重压力。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她越得冷静下来,将闲杂思绪一一理清,将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真气在体内循环不息,保持内心的澄明。
迦罗若手下的鑫鑫在正午之前现身闹市,将众人带到后巷偏僻的荒井台前,待太阳的影子离开井沿最深处的那一刻用胸前项链上的青铜八角钥匙旋动打开密道,“诸位请下去吧,迦罗若大人已经在等候了。”
乌力罕特意排在第一个想趁乱混进去,结果被鑫鑫淡定识破请到了一旁,他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每个人的每个细节。
左隐抢前几步排在魁玉前面,如果必要可以在下面接应她。乌力罕数着人头等他们都下去得差不多时才猛然发现:那个吴典跟在几个武功高强的帮派练家子之后,举手投足间的气韵相差无几,从后面魁玉开始才大相径庭。
听苦儿说他是岭南画师,但年纪身量都令人起疑,诸多破绽不可能同时集中在一人身上——此时醒悟为时已晚,乌力罕总算是锁定了目标,虽然恼火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找了块阴凉地守株待兔。
井道不长,但魁玉落地还是急了一点,左隐见原小路苦儿马上跟了下来,不好出手只能暗皱眉头。
四人顺着烛光昏暗的走道走了数十步,和其它人在走道尽端汇合,向内瞟一眼,竟是一脚踩空的深渊。
这大厅应该就是原先的地堡了,但明显被改做了其他用途:整个大厅不是四方的,从屋顶到墙壁到地面都是圆弧的穹庐,而他们不偏不倚正站在这圆球一侧的中间位置。
这个球形腔室是用黑色金属锻造而成,轻敲上去铿然有声,深沉厚重但并不像寻常铸铁或者青铜。这腔室之巨大与厚重,让人完全想不到当初是怎么将它运进来的。
这里也不是完全的漆黑与寂静,腔室四面八方都有无数细小孔洞透入光线与声音,乍看上去就像星空一样。
迦罗若悬停在腔室之中,遥远的小小的一个身影。苦儿眼尖嘴利:“你们看,她是不是脚下没有东西啊?是人是鬼?”
“嘘!”
“汝远道来此,观四星连珠,窥天机,避人祸,弗无远界。”迦罗若开口了,距离虽远但声音被空间放大震耳欲聋,“弗无远界!”
这几句的声音跟她之前的全然不同,一番话也说得古怪,众人皆恻然不语。
她上升到穹庐顶部挥动衣袖,从袖子里和袍子底下抖出许多银白色大大小小的圆球极速下坠,却在到达底部之前停下来相各个方向反弹,速度越来越快,循环往复不止。
做完这些她像是用尽了力量颓然坠落,声音又变成她自己的:“你们将会进入到这个由卍磁石打造而成的星胆之中,重现飞星撞珠。这些圆球是磁球外面吸附着水银,称为伪星,碰到就会四散,落在身上就会中毒逐渐衰亡。而成为飞星就能通过。”
她说完这些话,自己也跟着大大小小的圆球在其中旋转起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一眨眼已到了众人面前:“你们在其中可以感受到星辰之间的锁链,感受星轨的强大力量,选择接受宿命或者与之抗衡。”
说着她就近将原小路一把拉入星胆之内,原小路狼狈地失去了重心,四脚朝天漂浮着。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敏感的他就找到了被牵引的强烈感觉。
这真是最自在舒服的地方,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再也无所谓力气的大小,他感受着那些水银伪星对他的吸引,吸引的不均衡使他开始滑动起来,而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种不均衡他移动得越来越快,眼睛经过短暂适应之后也能跟得上了。
他们认识的姐弟俩踏了进去,弟弟倒霉得很,刚飘起来就被伪星打中,水银球被撞得粉身碎骨,每一颗小球都继续地飞舞出去,只是被打中的人面色很快就变得苍白,行动缓慢呆滞。
参加甄选的十人都进入了星胆,其中最为游刃有余的当属左隐,他对身体和力量的控制远在其余九人之上,在伪星磁力的牵引下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星轨,别人看他就是一闪而过的光团,想要撞上都来不及。
魁玉学过金刀诀的身法之后也比之前从容得多,只是她暂时还需要拉着晕头转向的苦儿一起。两人沿着魁玉的星轨移动,明显会受到苦儿星轨的影响,十分不稳定。
迦罗若用一块水晶镜封住了出入口。她站在镜子的另一侧,饶有兴致地看着每个人不同的反应,嘴里喃喃道:“鹿啊,你的女儿只怕撑不过这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