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的眼睛依然睁着,那双眼睛迷离的望向了天空。
蓝天白云下是仅存一线的屋檐。
王一朗大叫:“杜哥,杜哥!”
杜泽没有丝毫反应,王一朗不用过多思考,仅凭直觉就知道危险袭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条什么巷子,他当然也知道在这里倒下意味着什么。
应该说,老首明人都知道这是一条什么巷子,几乎很少有人敢走。
王一朗自认为新派,又值血气方刚,觉得一切都有例外。
如意巷,名字圆满好听,却是用血水泡成的。
如意巷位居正里广场,整个正里广场所在位置是首明市比较中心的位置。
过去向南可以看到百里江,依江能让百姓安居。
向北有虎山环绕,傍山能安稳守城,城池易守难攻。
向西一马平川。
向东矮丘环绕。
首明市,拥有最绝佳的风水外环境。
左青龙位高,右白虎位低,位正而不出凶事,前明堂开阔纳财,后玄武背靠优渥。
当时,滇南的气数仍在腹地,首明还远没有那样的气候。
一位风水先生观过后,知此地必有百年兴隆气运,遂来此坐镇设局。
立城那天,人们纷至沓来,人头攒动。
早有传闻讲见鸟落地、鱼上树、江流冲至、人身飞起的时候便可立城碑。
连日阴雨后,那天居然风和日丽。
在城门周围,附近几个村落集结起来的村民。
他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来凑热闹的。
风水先生仙风道骨的站在城门山上,手里拿着一条丈许长的皮鞭。
原本说辰时立碑,但是辰时都快过完了,风水先生仍然气定神闲的看着下面的情况。
突然,一阵风起,一群黄鸟啾啾的叫着,从树上陡然飞落。
他们原本就是在树上觅食的,而此时随着风声,他们都飞到了地上啄食。
也是同一时间,一只野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顺着城墙一跃到了树上。
而此时,它嘴里叼的正是一条鱼。
众人正看着惊讶间,陡见一股大水从高处流来。
因为前面连日阴雨,这股水流原本是虎山山脉上的一条不成气候的溪水。
没想到,会在此时从山上冲下,而且水势甚猛,围观的人群四下溃逃。
风水先生早已从门楼上下来,看到江水在此盘旋一圈后沿着西面走了。
风水先生提起手上的皮鞭大喝一声:“立碑。”
随后,皮鞭落下之处,如惊雷灌耳,周围的人群都被唬的愣住了,风水先生大声说:“一、三、六兴,二、四、八亡。”
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风水先生摇摇头叹道:“江水向西奔流,萧杀在所难免,此地日后必是血光遍地。”
没过三年,就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件。
城中潘姓大官因得罪朝廷,被处满门抄斩,斩首的地点正在正里广场。
乌云密布的清晨,一众男女老少,连服务了十年的家丁都没有放过,全部被刑狱司押解至此。
围观的老百姓都是来送行的,因为他们知道,潘姓官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只有他为城里的百姓真正谋了福利。
可是朝政太过复杂,百姓们没有办法理解朝局震动对地方的影响。
更何况地处偏远的一方霸主是帝王心中永远的忌惮。
但帝王不能理解的是,这个小国寡民的乡土之地,人民无争,朝臣无贪,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防备的。
帝王更不能理解的是,的确有人甘于平庸的经营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忙死拼活的为五斗米折腰。
那天潘县丞带领众家卒长跪在正里广场上,众皆面北以三拜九叩之大礼跪拜,随后从容赴死。
潘县丞的外孙儿才仅六岁,看到铡刀,躲在母亲怀里眼睛扑闪不无好奇的观望着,直到看到潘县丞身首异处。
外孙儿惊叫一声大哭起来,看到自己的母亲也被拉向铡刀死死的扯住母亲的衣裳。
立时惨哭一片。
此事之后,百姓们算是理解那天风水先生所言了。
潘县丞是家中老二,总共家人二十八口,皆成刀下鬼。
有聪明的女人,把自己心爱的儿子们过继给自己位数一、三的兄弟姐妹家,让他们好好成活。
后经风水先生勘舆,将煞气最重的地方立为雕廊画壁的如意巷。
把血光之煞降到最低。
而后世正里广场果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如意巷也果然成了众杀之所。
曾有一个将军本欲通过此巷逃难,不想中了埋伏被前后夹击。
将军骁勇,兵来将挡,杀死了许多的兵卒,窄窄小巷内垒起的尸骨足有一层楼高。
而这位将军,最终身中数剑,惨死在了如意巷最中间。
一如杜泽此时所在的位置。
在这条漫长的巷子里,前后都没有人。
满目的壁画像赤红的血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淹没他们两人了。
王一朗蹲下他硕大的身躯,把杜泽背起来。
对于他而言,这样的动作着实是为难了,可是未知的危险更让他感到惊慌。
他向前迅速的迈着步子,每往前迈一步,就能听到耳边传来响彻天际的鼓声。
他不住向后回头,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那鼓声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惊恐,逼迫他往前冲。
突然,王一朗看到前面巷子口,一个身影向他跑过来。
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
他有点说不准来者是什么目的,可是他也没敢慢下半拍。
此刻的王一朗已经处在前进和后退同样为难的状况下了。
一如他正背着杜泽,走在巷子最中心位置的情况。
女孩跑到王一朗面前说:“我叫景珞潇。”
她依仗他瘦小的身形迅速闪到了王一朗的身后,使了个巧力扶住了杜泽的腰,为王一朗减力不少。
他们一起往前跑。
王一朗气喘吁吁的还不忘和景珞潇套近乎:“哎,我叫王一朗,我想我的年龄和阅历都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叫我老王就可以了。”
景珞潇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冷冷的,提醒着王一朗:“你快跑。”
话音未落,他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种刺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