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雕饰华丽的壁灯紧镶在石壁上,烛火静静燃烧,不时跳跃一下。橘黄的灯光照亮整个石室,却依然无法祛除那种晦涩的气息。石室很空荡,只放置了一整个书架的书,一个案几和一把太师椅,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个男人坐在案几后的太师椅上,遮住五官的修罗面具分外狰狞,看起来很是恐怖。他似乎是才从外面进来,玄色的衣袍上带着几分潮湿的寒气。烛光橙黄,他斜靠在椅背上,静静把玩着一枚乳白色的暖玉,这是上等的羊脂玉,触手温软,细腻宛如凝脂。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进入石室。男人也不动,垂着眼继续把玩暖玉。来人跪倒在地,沉声道:“叩见大人!”
男人也不抬眼看他,淡淡道:“听说今天的任务办砸了?”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死死地低下头,面色有几分发白,道:“大人,属下已经按规矩处罚了战邪,挑断手筋脚筋,抛尸鳄鱼湖。”
“他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大人,是这样的,据战邪说,当时他把祈宁公主引到后院,逼出她的贴身侍卫玄铁,与其交手缠斗时,祈宁公主趁机从后门逃出。战邪解决了玄铁后便立马追了出去,在公主府的后巷中找到她,当战邪正准备下手时,没想到玄铁却从背后袭来,他竟然没有死!他身上多处致命部位受伤却还硬撑着一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战邪连一个人是死是活都确认不了,这罚,他受得不冤:“当时战邪立马抽身躲闪,可是,没想到玄铁的长剑竟然不收势头,直接捅进那祈宁公主的腹部。战邪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见玄铁一脸杀意,两眼猩红,手中一用力,长剑顿时完全没进,贯穿了祈宁公主的身体,战邪这才意识到玄铁是想杀了她!”
面具男人缓缓道:“玄铁本是介继耿手下的副将,当初介继耿以叛国罪诛以九族,手底下的将士们也没有几个好下场的。好在他相貌不错,武功也好,被祈宁要去作了贴身侍卫,听说他是为了他原来的小主子介之焚才甘愿留在公主府的。今日见祈宁被刺杀,恐怕抱着反正她都得死,不如由自己杀了她以泄怨愤的心态吧。”
“大人英明。”黑衣男人道,“玄铁力竭而死,战行查看祈宁公主的伤势,知道她是难以救活了。任务做成这个样子,战行也知道自己是逃脱不了惩罚的,便生了逃逸之心,将公主带到偏僻的暗巷中藏匿以拖延时间,然后逃走了。惩戒堂的人在三个时辰后抓住了他,将他带回,按规矩处置了。”
他冷哼一声,问:“祈宁现在的情况如何?”
“属下也是刚才接到探子的回报,御医们已经在努力救治了,可是,祈宁公主的情况……并不乐观。”男人踌躇着说道,“她的伤势过重,玄铁的那一剑伤了她的内脏,血流不止,好不容易才止了血,现在几乎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生死边缘?”他终于抬眼,眸中冷光毕现。
“大人恕罪……”黑衣男子惶恐伏地。
“看来你已经忘了我的规矩,调教出战邪那样的下属也不奇怪。”男人缓缓道,声音低沉温和,却让跪着的人冷汗直冒,“他居然差点把纳兰明月给杀死了,而你,竟然到现在才来禀报。”
“大人……”
“纳兰明月可是我重要的棋子,你手底下的人险些打乱了我多年的布局。”男人的眼神微微凌厉,常年身处高位让他有一种极为迫人的威压。
什么时候他手底下也出这样的饭桶了?一次点到即止的刺杀也能被他们弄得出人命。他只是下令策划一次刺杀祈宁公主的事件,还特意嘱咐了小伤即可,不要伤及纳兰明月的性命,没想到这些饭桶居然差点把人给他杀死了。一想到自己辛苦多年的成果差点毁于一旦,他就恨不得杀人。
黑衣男子面色一白,猛地重重叩首,道:“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按规矩办吧。”男人淡淡说道,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温润的暖玉。
黑衣男子脸色发白,他刷地一声抽出挂在腰间的剑,寒光闪闪,刃口锋利,他咬咬牙,一个反手瞬间削掉自己的左臂,鲜血冲天而起,洒在青石砌成的地板上,猩红的一滩。
一条断臂“嗒”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住,鲜血直涌,染红了黑色的衣袖。他的脸庞因疼痛和失血而惨白,不敢点穴止血,更不敢叫一声痛,仍旧恭敬谦卑地跪在地上,只是微颤的身子透露了他痛苦。
烛光轻轻一跳,血的气味散开。
男人没有看他一眼,对这血腥的一幕视如无睹,眼神仍是冷淡的。他的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屈起,轻轻叩击着扶手,像是在思考什么。
黑衣男子仍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半响,男人才缓缓道:“战行。”
毫无声息的,一道身影出现在他旁边,宛如鬼魅一般。他身形修长削瘦,黑色的劲装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松,他头上戴着大大的兜帽,只看得见尖尖的下巴,皮肤苍白如雪,连嘴唇也没有血色。他看起来似乎是瘦弱的,可浑身的煞气却凌厉得让人心生寒意,那是从死人堆里萃取出的狠戾,是无数次被鲜血浸泡过的杀伐之气,甚至不需要眼神就能震慑敌人。
“今晚,你去一趟公主府,带上清魂丹,一定要保住纳兰明月的性命。”男人沉声道。
战行默默点头。
“至于你,回去吧,把战袁叫来顶替你。”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嘴皮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只得道:“属下……遵命!”
男人抚了抚脸上的修罗面具,淡淡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起身朝石门走去,男人脚步沉稳,毫不避讳地踩在那滩猩红的鲜血上,血色的脚印蜿蜒于他的身后,无端使人觉得血腥味骤然浓烈了几分。
断臂男子伏在地上,不敢动弹。战行伫立在原地,静静的好像影子一般。
他们走的,本就是一条浸满鲜血的道路,每一步,都是踩在别人的尸骨上,或是敌人的,或是同伴的。
烛光跳动,默默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