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她身边，
为了看看五彩斑斓的天
3.1、深造
佟欣留学美国了。不论是语言环境还是思维方式，他都步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出国这个问题上，佟欣比众多的出国迷们要走运的多。他的托福和GRE成绩虽不算顶尖，但是由于他在硕士阶段发表了几篇论文，获得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艾伦伯格教授的赏识，所以荣幸地在众多的申请者中脱颖而出了。
艾伦伯格教授是一位来自波兰的第二代移民。在计算机辅助设计领域，他领导的伯克利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引领时代浪潮，称得上是大师级的人物。佟欣在国内时就久闻这位世界级权威的大名了。转了许多个弯，最终得以在自己崇拜的人的手下学习，他感到幸运极了。
佟欣所在的系是伯克利著名的计算机和电子工程系，由于在英文里电子和工程都是E打头，所以人们都简称它为DoubleE。在硅谷，两个E可是个热门的、很容易拿到高薪的专业。硅谷这些年的高科技，说到底也离不开这个电子工程。不过，想钻到这个挤破头的热门专业里混出个名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艾伦伯格的经费不少，名头响亮，门生众多，其中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在大公司和大学里身居要职。这些成功的学长常常被后来者津津乐道。毫无疑问，艾伦伯格在工业界和学术界的人脉都很旺。因此，从这他手下培养出来的学生，找一份理想工作是没有太大困难。
“你为什么要来美国?”艾伦伯格刚一见面就问了佟欣这样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移民的后代，他有些好奇，想了解全球新一代年轻人远赴他乡的心态和动机。他们是羡慕美国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是追求所谓的民主自由？或是想扎根这个科技领先的国度，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呢?
面对这样的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佟欣并没有精神准备，他照直回答道：“想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技术，当然还有一些个人的原因。”
后来，佟欣反复想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是为了扎根在这片新土地？还是为了到这个科技强国里学些本事？是为了进取，还是为了逃避？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当人们跟着一种潮流走时，并没有时间，不会想那么多的理由，问那么多的为什么。美国的生活水平确实比国内高出不少。特别是自然的环境，法律的完备和物质的丰富都是发展中国家短期内所无法企及的。
不过，佟欣并不是一个出国迷，并不是一个以出国为唯一目的的人。到了美国之后，佟欣也曾经有机会在数据库、互联网等一些更热门的方向发展。不过，他喜欢做熟悉的东西，喜欢把东西做深入。从江教授手下开始学习直到从艾伦伯格手下出师，自己干这一行算起来也有八九年的时间了。在这个行业，他有足够的自信心，也有足够的能力。
3.2、学术
伯克利的自由氛围和美国西部开拓者的实干精神，非常符合佟欣的个性和价值观。他喜欢动手，喜欢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刚到加州伯克利大学，佟欣就遇到了周昊天。两人同样来自中国大陆，一见面就格外亲切。
佟欣刚来报到的时候，周昊天在艾伦伯格手下已经有三年多了。老周为人诚恳，从一开始就帮助佟欣调试机器，搭建环境，熟悉系统，还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文件资料。初来乍到之时，佟欣有了他的指点，确实省了不少事。
“幸亏你帮忙，不然一开始，我还真摸不着头绪。”佟欣感激地说。
周昊天说：“其实没什么。人也好，软件也好，都欺生。等你熟悉了，就会发现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课程学习方面，你不可太大意。毕竟是伯克利，什么都挺严格的，大学生的淘汰率也很高。”
“当然，公认世界一流的学府嘛。”
周昊天带点儿自嘲地说：“湾区有两个最好的大学，但风格截然不同。斯坦福的学生没毕业就想着创业，伯克利的学生毕了业还在琢磨着深造。造成的结果是斯坦福出来的都是当老板的，伯克利出来的大都是打工的。听说斯坦福的教授在课堂上就说，同学们，赶快去办公司，在伯克利大学可以招到很最优秀的工程师。”
佟欣被他逗乐了，说：“这起码说明伯克利学生的功底还是扎实的。”
周昊天说:“是的，尤其是在工程方面。不少工程导向的教授最看重的是实际工作能力。艾伦伯格一方面发表文章，一方面承接不少课题。课题主要来自硅谷的公司。作为学生，不论是发表论文还是完成项目，你首先得干出活儿来。艾伦伯格盯得很紧，我们大伙儿都叫他老板。事实上，他就是咱们的老板。研究生都得好好干活。”
周昊天见佟欣在注意听，就接着说：“话又说回来，老头也不曾亏待过手下的人，他有不少学生都在各大公司身居要职。从他手下出来的人，在美国，甚至在欧洲找一份理想的工作是毫无困难。只要你做得好，他会给你推荐一个有前途好公司的。”
佟欣出国后才知道，国外的人对于找工作都是非常重视的。在资本的世界里生存是第一位的。当生存的基本条件受到威胁时，最盼望的是有人给你一碗饭吃。所以，学生学的东西是否有用？是否有被利用价值？一些虚幻的雄心壮志和宏伟蓝图，暂时是顾不上考虑的。
虽然感到在美国的生存压力不小，佟欣还是很喜欢美国。踏上这片土地不久，他就觉得自己挺适合在片大陆发展。在西方世界，处理一切事情都很直接，有章可循，有道理可讲。这特别符合理工科出身之人的习惯。在美国这个与自己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国度里，佟欣觉得从容自如。
3.3、提升
在伯克利深造的日子里，佟欣的变化很大。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人长高了，变瘦了，可是反而显得更加精神。
当然，改变不仅体现在外貌上，更主要是在精神上。艾伦伯格教授对他一直不错，他的信任和鼓励给佟欣增强了不少的自信心。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感激这个貌似严厉、实则亲切的老头儿。在伯克利的这段日子，除了知识的积累和能力的训练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精神方面的改善。他比以前更有闯劲、更加自信、也更愿意面对挑战。也许才是他来到美国的最大收获。
在国内他受的教育是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因此，他性格上总是显得比较内敛，有点儿放不开。而在美国，必须学会独立、学会竞争、学会推销自己，必须展示自己强悍的一面。在美国，如果你说自己不行，没有人会认为你真能行。
他在博士学习阶段的很多学术成果，都发表在IEEE等著名的期刊上。当时，他还不知道，他的一些算法对于工业界的发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几年时间，佟欣的口才和社会活动能力也得到很大改善。他被选为学院里中国留学生联合会的主席，时常地组织各种活动，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他发现自己有许多潜在能力在以前是被严重压制了，以至于自己都以为在这些方面是弱项。以前他每向前迈出一步，总有些瞻前顾后。而现在干什么都觉得很自信，处理事情也显得游刃有余。佟欣在心理上已经克服了初来乍到的陌生和胆怯。。
爱情上的反复和周折也是他成长道路上的磨砺石。他受过伤，性格变得沉稳。在突发的事件和各种诱惑面前，不再失魂落魄，不再浮躁激动。他变得冷静而专注，专注于课题，专注于解决问题。导师艾伦伯格就说，佟欣的气质很适合做研究，也很适合做管理。
虽然很快就适应了北美的生活，骨子里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这一点是不以自己住什么地方或停留多长时间为转移的。历史和传统已经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认识的一些人出国后总是试图摆脱以前的痕迹，还听说有些人一到美国就下决心不再写汉字、不再说汉语。他对此非常不屑，因为有些东西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就像你的皮肤、头发和血液。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佟欣常会想念国内的老朋友，想梦菲，有时也会想到方小梅。方小梅对于成功常常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渴望，有时为了成功也不顾一切。这也许就是她的性格和生存哲学。在美国生活几年之后，佟欣对她的绝情渐渐地有点漠然，也有些宽恕和理解了。
3.4、出师
艾伦伯格教授的学术界影响力很大，而在工业界的影响力更强。
佟欣记得，教授经常带他去谈项目。认识工业界的人，了解工业界的需求。同时，锻炼他的沟通谈判能力。在随着导师合作项目和谈判时，在桌子对面着面对美国出生的白人的时候，他的心理甚至是占上风的。自己仅仅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开辟了一块天地，创造出一个和早几代的移民比肩而立的地位。想起来，有点儿自豪。
布兰迪公司的董事长程敏是艾伦伯格的朋友，经常和艾伦伯格的课题组合作完成项目。他的公司常常会拿出了一些经费，请伯克利的课题组做探索性的先期研究。在艾伦伯格手下，佟欣带领师兄弟做合作项目，经常与程敏的团队协同工作，
程敏是49年跟随父母亲到台湾的，五十多岁了，瘦高个。他年纪不轻了，但是非常精干。他早年毕业于台湾成功大学，在硅谷半导体界算是个元老级的人物。
在长达几年项目合作中，程敏一直很喜欢佟欣。他觉得，不论从学术研究的深度，还是工程实现的能力，小伙子都是一流的。
佟欣还没毕业，就有不少公司对他伸出橄榄枝，包括程敏的公司。佟欣的许多同学本来都计划读博士，后来都纷纷转成读硕士，早早毕业挣银子去了。硅谷工业界高薪诱惑，确实令人心动。他能够坚持下去有根本的原因，那就是他读的是一个很棒的学校，而且，他还有一个很好的导师。
当佟欣在学术会议上做完报告，就不时有人和他接洽，希望他加盟。程敏也和他谈过几次，建议他可以先工作，再去做论文，最终取得博士学位。这样，什么都不耽误。程敏看好佟欣，首先是他的技术能力。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几个算法可能会影响整个产业的发展。同时，在合作过程中，他对佟欣的项目和团队的管理能力也很欣赏，虽然团队不大，他还是能够显示出出色的领导能力，能够带领团队达成目标。
佟欣从心里感激程敏先生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但是，他没有马上答应对方的邀约。他想一鼓作气拿下博士学位。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四年多的寒窗生涯，总算熬出来了。佟欣通过了论文的评审，顺利拿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博士学位。对他而言，与其说兴奋还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经过数年的苦读，总有一种渴望到校园外面透透气的感觉。虽然导师艾伦伯格教授希望他毕业后能留下来在他身边再做一年博士后，但是他还是坚持要去硅谷工业界去工作。这不仅是因为在高科技公司工作可以拿到更高的薪水、更重要的他觉得可以积累在工业界实际的工作经验。他一向认为学工程的人总是在学校里做研究多少有点纸上谈兵。
硅谷最需要软件和电子工程类的工程师，每年从世界各地来硅谷就职的年轻工程师就多以万计。佟欣想，既然硅谷常常被人们描绘成二十世纪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场地，自己也可以在这块高科技的摇篮里孕育自己新的梦。
艾伦伯格的思想很开通，在了解了佟欣的想法之后，对他的决定表示了支持。他推荐了以前的学生黄嘉锐博士。艾伦伯格的课题组和硅谷好几家公司都有深入的项目合作，其中包括程敏的公司和黄嘉锐的公司。佟欣去的话，有助于项目的连续性和进一步的深入合作。为了吸纳佟欣，黄嘉锐专门来到学校找他谈心，真心希望佟欣能去他的公司里工作。
佟欣早就听周欣昊天谈起过黄嘉锐。这个七十年代初台大电机系的高才生，伯克利博士毕业后就一直在工业界工作，非常能干。而且，在国内上硕士的时候，佟欣就读过这位师兄发表的文章，对他可以说是神交已久。这位师兄黄博士的英文名字是Gary，和中文发音很近似。所以人们都称呼他为嘉锐。
程敏当然也希望佟欣到自己的公司布兰迪去，找他谈过几次。对于程敏和嘉锐的两个选择，佟欣看颇有些犹豫。但是，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导师的话，去了师兄的初创公司。
佟欣还记得，刚见到嘉锐的情形。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微胖，显得很儒雅。一见面，他就很客气，耐心而客观地向佟欣介绍了创办公司的情况、公司的优势和面临的问题。
佟欣对嘉锐的感觉很不错。他讲话温文尔雅，但是讲得很具有说服力。在两人交流之中，他对公司前途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是发自内心的，很容易感染人。
他的天平偏向了嘉锐，还有几个原因：第一，他擅长的专业方向和这家公司的产品很契合；其二，他的公司是创业公司。初创小公司累是累点，但干得有热情，干得有希望。如果上市了，初期员工也会有很大的收益。公司给了不少原始股，一旦上市，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3.6、锋芒
嘉锐的公司名字叫索思（SoftSysInc），位于硅谷的大城市圣何塞。佟欣算是最早加入的几个员工之一。
在国内的时候，佟欣就对硅谷充满了好奇。
对于从事高科技的人，硅谷有点像圣徒们朝圣的“麦加”一般。硅，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是从最廉价的沙子里提炼出来。后来，它变成了半导体的材料，而且在由它发展起来的集成电路对世界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这恐怕是连当年硅的发明者都始料未及的。旧金山海湾里这条峡谷正是由硅和半导体的开发而发展起来，因此而得名。
有好事的人总结说，要形成一个世界级的高科技中心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要有宜人的气候和舒适的环境，人们喜欢在此地居住，有助于真正留住人才；二要靠近海边。海洋和港口便于国际间的贸易和货物运输，也有利于人们形成开放的胸怀和观念。三要有世界顶尖的大学。高科技的产业发展才能拥有不竭的人才库和推动力。
佟欣回头想一想，这世界上好地方虽多，但全部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地方还真不好找。不知是不是当年西部牛仔的精神还在延续，反正硅谷人就是喜欢创新和冒险。当华尔街的年轻人早早的开始考虑安定的工作和退休以后的福利时，硅谷的新一代牛仔们整天琢磨的是如何创业，早早地发上一笔，好提前退休。
嘉锐就是这群创业家之中的一位，而且算是比较成功的一位。嘉锐伯克利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硅谷，十多年了，经验多，人脉广。加上七、八十年代，台湾的经济腾飞，得益于集成电路发展迅速。他在台湾的朋友，不论从经验上，还是资本上，都有很好的基础，索思公司创业初期的天使投资，都来自台湾的资本。
佟欣是嘉锐在索思公司创业的老班底。多年后，嘉锐还能回想起了佟欣刚来的样子。
在他印象中，艾伦伯格是不轻易说人好话的，这个倔老头居然对佟欣的理论功底和动手能力都颇为嘉许。而这个年轻人的言谈举止得体，让他更加喜欢。
刚一开始，作为索思公司CEO的他并没有对佟欣给予太多的期望。毕竟，他的手下有一批高手。对于手下的人才，嘉锐也是很自信的，这是他打天下的本钱。他想，刚毕业的年轻人只能给这些高手当助手、打打杂而已。
没用多久，他就对这个师弟刮目相看了。他没想到大陆的教育水准能够如此之高。不论是理论还是实际，佟欣的功底都很扎实。时间一长，他发现年轻人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出色。他原先想佟欣至少会有半年多的适应期。没想到他两月以后就已经崭露头角了。这个精神的小伙子虽然话不多，但是，一颗心和脑子全都放在了工作上。他提出的一些方案非常实用，对产品有很多贡献。别人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写出来的程序，他往往只需要三、五天就能完成，而且写出的程序思路清晰，结构性强，出错率低。他看得出，佟欣喜欢做软件工程，喜欢做产品研发。他想，人如果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会充满热情，也会做得很好，佟欣的情况显然就属于这一类。
很快，佟欣就成了嘉锐的一员干将。嘉瑞自认为是他的伯乐，很是得意，也很倚重。有一次为了解决客户的一个关键问题，他甚至把正在度假的佟欣从洛杉矶叫了回来。他宁肯让佟欣买飞机票马上赶回来，也不太放心别的工程师。在嘉锐的心里，佟欣成了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随着公司的快速扩张，佟欣快速成长起来了。一年以后，他就开始负责公司整个的后端产品研发了。当然，他也有不错的收益，包括工资、奖金和股票。
对于自己有用的人，资本家总是不惜代价的。那些原始股不知道最终能兑现多少银子，至少充满了希望。
年轻本身就代表希望，佟欣激情满怀地拥抱着这个美丽的新世界。
3.7、应对
佟欣加入两年后，索思公司和瑞达公司合了，其后又经过几轮兼并，从几支小艇合成了一条大舰，名号康斯坦。几年来，康斯坦通过不断扩展、兼并、收购、上市，从之前默默无闻的小公司，成长为行业的龙头。
佟欣也在阳光的哺育下茁壮成长起来了，从初创公司到大公司，他一路走来，为公司做出了贡献，同时自己得到了成长。随着公司的快速扩张，短短几年时间，他已经成为康斯坦公司研发部高级总监，负责公司整个的后端产品。他的团队也不小了，手下好几十号工程师。
嘉锐总说佟欣是他的一员福将，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过，自从这位福将加入以后，公司确实发展得不错。佟欣干得很好，上下都很欣赏。嘉锐曾对自己的合作伙伴Peter私下说，通过几件事情，他发现佟欣的能力并不在自己之下。对问题的宏观把握方面可能还要好一些。所以，佟欣是他最倚重的心腹。
康斯坦公司管理方面的组织结构是总裁和首席执行官双首长制，下面依次是高级副总裁，副总裁，高级总监，总监，高级经理，最后一级是经理。公司不断兼并，人事也已经动了好几轮了。走的走，来的来。不过，公司的骨干骨架还在，这是康斯坦公司赖以发展的基础。
佟欣正在办公室里回复邮件，电话铃响了。周昊天来的电话。老周抱怨说自己的公司一团乱象，感觉到裁员就在眼前了。前一段，修小贝被赶走只是一个前兆。从最近的财务报表看，公司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大规模裁员的时间应该不远了。
佟欣并不觉得吃惊，反问道：“你这样的高手还用担心？你如果愿意加入，哪个公司不是求之不得？”
周昊天说：“我本人倒没有危机感，即使是大动作，也不会动到我头上。但是，感觉到许多同事悬了。其实，因为公司不景气，半年前就开始动作了。修小贝就是个例子。”
佟欣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修小贝加入康斯坦后，也适应了。”
修小贝是周昊天推荐给佟欣的。因此，说到这儿，周昊天对佟欣的帮忙再次表示了感谢。佟欣客气道：“我没有做什么，主要还是他的背景很适合，能力也够，他的加盟是双赢，对康斯坦也是件幸事。”佟欣嘴上说没有帮什么忙。其实，为了修小贝的事情，他还是费了点周折。市场环境不佳的情况下，公司的招聘基本上是封冻的。自己的部门没有预算。他听说戈蒂的组要找人，专门向嘉锐和副总裁凯文推荐了修小贝。同时，私下也和戈蒂做了些沟通工。一方面他为朋友帮忙，另一方面，真心为公司延揽人才。
聊着天，佟欣听到周昊天口气中有意愿要换个工作，异常高兴。他反复介绍了康斯坦公司和自己部门的情况，动员周昊天加入自己的团队。他想，如果周欣天真有意愿，自己将用自己所有的信用去公司争取名额。想到有可能把老周这个高手招揽到手下，他就很兴奋。
刚放下电话，就有人敲门，来人是研发部的另外一个高级总监戈蒂。
进了门，寒暄了几句，戈蒂就切入了正题：“佟欣，关于前天你提出的算法，我想和你讨论讨论。”
佟欣表示欢迎。两人来到办公室的墙边，坐在一面大的白板跟前，开始了思想的交锋。针对研发部会议上佟欣提出的一个方案，戈蒂提出各种挑战，坚持说佟欣的算法有瑕疵。
对于戈蒂的结论，佟欣当然不认可。他需要厘清科学的事实，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于是，佟欣硬着头皮，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给他解释算法的思想和精要。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老印终于点头了，说佟欣的思路是对的。等老印走了，佟欣才意识到戈蒂原来不懂，是前来请教的。
佟欣想，这也许就是文化的不同。如果是他自己，肯定会谦虚地说，请教您一个问题。而对方绝不会示弱，首先气势汹汹的质疑，最终，达到了请教的目的。
戈蒂是在美国出生的印度人，从小在美国受教育。他讲话听不出一点儿印度人常见的口音，而且，他很会在各种场合作秀。美国的教育的内容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从小教孩子如何表达自己、如何在公众面前讲话以及如何在遇到麻烦时推卸自己的责任等等。所以，戈蒂总是能在适当的场合，适当地表现自己。公司有什么好处的时候，绝对少不了他。而为难的事情，就很难找到他的头上。
现代社会讲究推销自己，美国更是个需要能说会道的地方。佟欣心想，中国人在这一方面常常吃亏，以后还真得加强这一点。
由于历史的原因，康斯坦的研发部分成了两个团队。合并前，嘉锐的公司和比尔的公司分别有各自的核心研发团队。两位高级总监负责的产品侧重点不同，但是都汇报给CEO。就像再婚的双方各带了自己的孩子，基因不同，有时也免不了冲突。
佟欣已经习惯了冲突。到美国几年，他对美国的印象已经摆脱了刚来时的那种理想主义的光环。对美国的认识不再是肤浅的、表面的了。看到也经历了许多事情，这里也拉关系，也搞腐败，人性同样也有许多丑陋。在礼貌的外表下，很多人都很自私。在利益没有冲突的前提下，相互间都很和蔼。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人就会变得急躁、冲动和排他。也许，这就是现代文明社会的特征吧。
佟欣和戈蒂的关系一向还可以，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戈蒂喜欢把功劳往自己怀里揽，这已经成了公司的共识。佟欣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关紧要的事情，他尽量避免部门间的争议和冲突。
不过，有些冲突是内在的、本质的，该来时它还得来。
3.8、问计
最近，嘉锐乔迁了新居，搬进了Saratoga市山上的一套豪宅。周末，他专门约佟欣到家里来坐坐。
这套房屋是两层的结构，两个大客厅、六间卧室。整幢的住宅掩映在四周浓密的树木中。后面有个大院子，有树、有花、有草，处处都摆置得很精致。房子外面还有个小型的游泳池和一个正规的网球场，房子的前面是一个可以停放三辆车的大车库。
硅谷的房价很高。移民一多，人气就旺，房屋市场跟着火爆起来。这个区域是个富人聚集的地区，房子的价钱可不低。
佟欣驾驶他的雷克萨斯SUV，上了9号高速，绕着山，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他停下车，嘉锐已经在门口等了。
两人既是师兄弟，又算是创业伙伴。在索思公司创业的初期就在一起了，有深厚的战斗友谊。关系一向很融洽。
佟欣第一次到嘉锐的新家里。在山顶豪宅里，望着峰峦起伏，高天白云，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这几年天天忙碌，难得有这么清闲。进屋后，嘉锐陪他前前后后在房间参观了。在院子里，看了大鱼池里欢蹦乱跳的鲤鱼。佟欣由衷地赞叹了一番。
嘉锐泡了壶茶，摆上棋盘。嘉锐来自海峡对岸，可毕竟是同文同种，有相同的文化背景，交往中，总是透出一种亲切。
随着台湾的经济腾飞和大陆的改革开放，硅谷的华人有增多的趋势。大多都层次很高，挺好接触。华人来到美国图谋发展，需要有流利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需要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但是，论起比较深刻的思想交流，还是说汉语来得方便。所以，佟欣和嘉锐经常有思想交流。两人喜欢说了些闲话，聊聊天。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在美国，下围棋的人不多，正好他们师兄弟都喜欢下。所以，闲暇时，两人也有过几次手谈。
论棋力，佟欣略占上风。不过，两人以谈事为主，对棋的胜负都不是那么认真，均怀着“胜固可喜，败亦欣然”的心态。因为不争，所以很轻松。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聊公司的事情。嘉锐说：“有件事要商量一下。公司正面临着一场诉讼，我们的对手布兰迪告我们。律师评估了一下，这次我们很被动。比尔也有些着急。”原本，这类事情和佟欣无关，他只是负责研发部的高级总监，法务方面的事情与他无涉。不过，嘉锐信任佟欣，觉得他脑子活，做事情靠谱，所以什么事情都喜欢找他商量商量。相对于他身边的其他助手和属下，佟欣的分析和建议总是明智并且切合实际的。
佟欣问：“我听说了一点儿，是关于专利的诉讼？”
嘉锐点点头：“高科技公司之间的官司大都和专利有关。在硅谷，法庭对所谓知识产权的间谍行为很重视。”
佟欣说：“据说八十年代初，几个日本人就因为涉嫌盗窃别人的成果而被判刑。这个案子当时在硅谷轰动一时。有人说，日本今天电子工业的腾飞，与他们善于学习和利用别人的技术成果不无关系。”
嘉锐把话题拉回来，将事情的原委向佟欣仔细说明了。事情是这样的：布兰迪公司最近告康斯坦的一个产品模仿自己的技术，侵犯了专利。经过律师的评估，这场诉讼对康斯坦公司很不利。公司律师当然生怕事情不大，准备打官司应战，正在积极准备材料。可是，官司一起，必然影响到公司主要产品的销售。作为CEO，嘉锐面临很大压力，心里很纠结。
“没办法，我们只好应战，做长期斗下去的准备。但是，担心一旦开始诉讼，公司的声誉和生意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佟欣问道：“不知道对方拿到什么确实证据了没有？”
嘉锐说：“布兰迪的产品是和另一个小公司威亚合作完成的，小公司拥有部分知识产权。威亚四年前在波士顿成立的，它有两项专利很早就生效了。我们产品中所用的技术可能与这两项专利有关联。”
佟欣问：“会不会是英雄所见略同，大家碰巧想到一起了？”
嘉锐说：“公司曾经招收过两三位威亚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他们很自然地把原来的思路和算法搬过来了。”
佟欣说：“对方如何抓住把柄？软件产品的专利侵犯是很不容易鉴别的。”
嘉锐说：“半年前，布兰迪公司和威亚公司签了战略合作，联合做项目。在产品的对比中，布兰迪感觉到咱们的产品中可能用到了威亚的专利技术，就联合威亚状告康斯坦侵权。”
佟欣问：“专利是谁的？布兰迪的，还是威亚的。”
嘉锐说：“可能是以前他们双方合作项目时申请的专利。双方都有人参与，但最主要的发明人是威亚的人。威亚虽是个小公司，没有诉讼的实力。但是，如果在布兰迪的鼓动下抓住这一点不放，我们就很被动。你知道，他们要赢这个官司，进程将很漫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但是，打官司本身对我们的的声誉和销售都很有影响。”
佟欣表示同意：“目前威亚冲到第一线，受益最大的是布兰迪公司。战端一起，双方的律师团介入了，诉讼的时间会很长。律师费不少，同时耗费费很多精力。”
嘉锐问：“有什么好主意？”
佟欣说：“康斯坦和威亚这种小公司缠斗，只能身陷泥潭。当年，美国人在越南，就是以大打小。越南虽小，但占着地利人和。背后坐着中国苏联两个大家伙，结果是美国人被拖入泥潭，抽不了身。康斯坦和威特斗，最高兴的是布兰迪。它坐在后面加油添醋，甚至煽风点火，坐收渔利。”
看到嘉锐频频点头，佟欣接着说：“康斯坦是大公司，需要宏观思路。围棋棋理说，弱小的一方一定要贴身近战、借力打力、死缠烂打。势大的一方要远远的通过厚势逼迫对方就范。”
嘉锐说：“有道理，当今之计若何？”
佟欣说：“布兰迪把别人的东西收为己用，以此和我们缠斗。难道我们不能把别人的东西收为己用？”
“什么意思？”
“设法收购威亚这家小公司，让布兰迪公司没有任何抓手。”
嘉锐眼前一亮：“真是一步好棋！不知道买他们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佟欣说：“我曾听说威亚公司的财务状况并不好，现金压力很大，年终奖金都发不出来。他们也很急，我们也应该不在乎多出个百儿八十万，谈判上不多做纠缠，迅速完成并购。”
嘉锐松了口气，说：“嗯，多给的那点钱，律师费可能都不止。”佟欣的方案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局面一下开阔了。仿佛新鲜空气进来，嘉锐感到心情为之一畅，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3.9、策略
董事长兼总裁比尔听嘉锐汇报了佟欣的方案，难掩自己的兴奋之情。威亚的诉讼虽然不大，但是，它是布兰迪的代理人。如果纠缠于此的话，对于康斯坦在市场和华尔街的形象都有很大影响。他马上让秘书通知有关人等，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召开临时会议。
比尔的办公室是在B座办公楼的顶层5楼。平时，到这一层来的人不多，十分安静。
比尔喜欢东方文化，所以他的办公室里也挂着一些东方风格的艺术品。就连他的门口也晃荡着一个带着铃铛的木牌，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汉字“营业中”，这个玩意好像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
他刚出差回来，显得有些疲倦，但是在神情上还是很轻松。参加临时会议的人恰好都在公司，接到通知后都陆陆续续进来了，有CEO嘉瑞、主管销售和法务的副总裁凯文、法务总监卡洛斯和佟欣等。
比尔请凯文介绍最新的情况。他起身站在墙上的白板前面讲解。他是一个典型的白人青年，三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的英俊潇洒，气势逼人。凯文是和比尔一起创业的伙伴。他人高马大，全身的零件好像都比别人大一号，一般人站在他的面前，自然会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凯文简单介绍了情况，说：“针对诉讼，我派专人调查了。布兰迪声称这个产品是自己开发的，但是，这个产品的基础是威亚公司的成果。布兰迪在短短的六个月就拿出了新产品。很难想象他们是从头开始研发的。可以肯定地说，其产品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基于已有的研究成果。布兰迪和威特签了合作协议，给了威亚公司项目合作费，同时合法地利用威亚的专利和技术成果。这次是鼓动威亚公司提出诉讼。”
比尔笑了：“布兰迪说借用了威亚的东西，它才是真正借用了人家的东西。看来布兰迪的这个产品基础也是很不稳固啊。”
凯文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布兰迪的那个产品的主要设计思想和算法都来自威亚公司。威亚公司的几个工程师投奔了布兰迪，从自己原来的项目组带走了算法和部分程序。所以在很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布兰迪就推出了新的产品。当然，其中两个工程师投奔了我们以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比尔说：“要打击别人，自己的桩脚首先要扎稳。布兰迪的产品的基础也是建立在沙滩上的。”
嘉锐说：“佟欣提出了收购威亚公司的全新思路。”
佟欣解释说：“如果我们并购了威亚公司，那么布兰迪的诉讼就无疾而终。我们拥有最初的技术专利权利，反而可以追究对方的产品侵权。整个的攻守就逆转了。”
比尔拍了下桌子：“奇妙！佟欣的想法非常有新意，给我们解决问题提供了全新的路径。”他冲着佟欣竖起了大拇指。
凯文有些担心：“不知道威亚肯不肯出售？”
比尔摆摆手：“商业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卖的，问题的焦点只是价格的问题。”
嘉锐说：“据了解，对方的经济情况很不妙，我们很有机会。关键不能让布兰迪知道，动作要迅速。”
凯文说：“我马上找人去和威亚公司联系。一旦谈判成功了，我们就是公司最原始的第一版技术专利的所有者。”
比尔说：“对，下手要快。还要防止布兰迪提前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如果成功，不仅康斯坦公司的诉讼不可能成立，而且，我们还有权力慢慢追究他们的侵权行为。”他心里清楚一旦顺利地买下了威特公司及其软件权利，对手拿自己是毫无办法。而且，布兰迪必须反过来和自己谈判，搞不好还可能面临诉讼。
达成了共识，会议就结束了。比尔站起身来，加上一句：“当然，我们需要要有很强的谈判能力，请做好充分的面对困难的准备。我估计，布兰迪公司也一定动过并购的念头。威亚公司一定不好对付。还有，布兰迪僵化的董事会也是一个负面因素。”
3.10、谈判
美国东部的名城波士顿，风光秀丽，人文锦绣。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全球一流的学府为这所美丽的城市增添了光彩。
康斯坦公司派副总裁凯文，研发部高级总监佟欣、应用工程部高级经理胡开蒙、商务部总监格里斯、公司律师保罗和两位助理前往波士顿进行谈判。
这已经是双方第三轮协商了。商务谈判已经先期进行了，这次是从业务角度进行考察和协商。
威亚公司坐落在波士顿离东北大学不远的一座楼房里。写字楼里有若干个创业的公司，其中有两层是属于威亚公司的。一大早，康斯坦一行人按照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前台秘书将他们请到了公司布置豪华的会议室里。
威亚的CEO戴瑞克带着几个手下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戴瑞克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看上去既有西方人的血统，也有东方人的血统。他四十多岁的年级，浓眉毛，深眼窝。此人的气场很强，有神的眼中透出逼人的光芒。戴瑞克是个混血儿。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谈了一个上午，双方都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强硬的对手。在双方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问题的实质难以得到解决。
分歧当然主要集中在公司并购的价格方面，威亚不断地在价格的多少和专利的重要性的两方面转换。
负责商务谈判的格里斯主张放弃了。他很烦戴瑞克。此人一会儿出个点子，一会儿提个建议，总是把谈判引向复杂和多变。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分一寸地争取自己的利益。看来，戴瑞克知道时间和诉讼对于康斯坦的重要性，他并不着急。
凯文一行在波士顿住了快一周了。期间，会议开了四次，戴瑞克搅来搅去，不停紧逼，谈判难以进展。他的秘书突然又通知，因为戴瑞克有急事要出差，三天后再谈。
凯文决定回去了。他通知佟欣、胡开蒙、格里斯和保罗等，并且让助理准备订飞往圣何塞的机票。
佟欣找到凯文说：“这次已经属于高层协商，回去后，并购的进程肯定停滞。我觉得，这次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凯文不耐烦地说：“戴瑞克此人贪得无厌。我们必须要从谈判桌上离开，这样以退为进，为今后的谈判争取机会。”
佟欣建议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再约戴瑞克私下谈谈。轻松一点，换个角度，从技术、产品入手帮他分析分析局势。”
他感到，双方的谈判根本还没有对到点儿上，都浮在表面上。甚至，互相还有些斗气的成分。凯文是大公司前来收购的，自然强势，而对方的戴瑞克是个宁死不肯落于下风的人。凯文在场时，他是康斯坦最高领导，所以谈判的时候，其他人都很难插上嘴。这两个气场很强的人对在一起，其结果可想而知。不用说，这场谈判的进程只能是艰难二字。
次日，佟欣和胡开蒙约了戴瑞克，再次前往威特公司。出发前，两人仔细分析了戴瑞克的心理、威亚公司的技术和他们的软肋。
这次，因为是非正式地会谈，戴瑞克请二人到楼下的咖啡馆里。比起会议室里双方阵容分列两边，面对面对立的环境，这里的氛围要轻松多了。
戴瑞克带着自己的白人技术总监来了。四个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开诚布公。
佟欣在技术角度上，分析了威亚公司的弱点。胡开蒙则从用户端的使用情况，针对对方单点产品的使用习惯和特点，进行了剖析。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一唱一和，在平稳的气氛中，传递了所有想传递的信息。许多要点的分析，事先并无演练，但是他们心意相通，配合天衣无缝。
戴瑞克懂些技术，更知道用户的心理。他是聪明人，心里明白，佟欣和胡开蒙都说到点子上了。内心深处被二位说服了。不过，他嘴上并不肯示弱：“站在你们的角度上，二位说的有不少主观臆测的成分。而且，即使你们说的是真的，就目前需求而言，康斯坦比我更急。时间在威亚这边，而不在康斯坦一边。”
佟欣温和地笑笑：“你过于乐观了。时间并不在威亚一边。我们了解威亚技术的所以要点和环节。在康斯坦，新一代的技术已经在研发，我的团队已经有非常值得期待的成果。新的技术已经由专利律师提交了文件，正式申报专利。这个技术将是威亚专利的升级版。如果再拖延下去，威亚的东西，将变得一文不值。”
戴瑞克哈哈大笑：“你要知道，我是做市场出身的，从来不会被这些似是而非的浮夸和威胁所打动。”
佟欣说：“你也知道，我是做技术出身的，在这一行也算得上一名高手。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更详细讲解技术上的进展、威亚技术的更新方案和康斯坦的优势。”
见戴瑞克微笑不答，佟欣开始向威亚的技术总监分析其技术的优劣、存在的问题和解决的方案。
戴瑞克听了一会儿，望望自己的技术总监。见他不响，知道佟欣所言不差。于是，打断了佟欣滔滔不绝的话头，说：“谈的太细节了。总结一下，现在康斯坦更需要威特，而不是相反。”
佟欣说：“未必如此，我觉得威亚更需要康斯坦。贵公司当前正好处在迷惘和寻求突破的时候。错过了康斯坦的邀约，不见得有更好的价码。一旦技术优势丧失，公司会逐渐萎缩，这难道不令人担心吗？”
戴瑞克笑了：“你们一行人赶到波士顿，耗时耗力，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威亚公司一文不值？”
佟欣倒是很真诚：“我们诚心诚意前来拜会，正是看中了威亚的巨大价值。希望双方诚心诚意，各让一步，争取达成合作，形成双赢的局面。”
胡开蒙也说：“我们两人都不是浮夸之人。你是市场方面的大行家，当知道我们所言不虚。”
戴瑞克笑笑，答应次日与康斯坦团队重启谈判。
谈判是妥协的艺术。谈到最后，双方都妥协了。在两千万的基础上，康斯坦多出了二百五十万美金，并购了威特公司的所有资产，拥有威亚百分之百的权益，包括知识产权、产品、人员等。
凯文一行凯旋而归。
3.11、摆平
康斯坦成功地收购了威亚，所有的诉讼都结束了。
在外部竞争中，佟欣的思路大获成功。不仅消解除了诉讼的风险，而且，威亚公司给康斯坦开来了新的业务方向。威特的原有的技术在康斯坦大的平台之下，也越做越好。
比尔正式用电子邮件把并购的消息发给了全公司，其中特别感谢了佟欣等人对于公司做出的贡献。在公司里，佟欣和胡开蒙等都获得了很好声誉。
对佟欣来说，成功的喜悦总是短暂的，很快会被烦心事冲淡。快速发展的公司里就是一事接一事，没个消停的时候。
佟欣早上刚一上班，团队就碰到麻烦事儿。那天，他在路上堵了一路，刚进办公室刚坐下，莎莉就红着眼圈来找他了。
莎莉姓叶，是个实习员工，来自加州大学圣特克鲁斯分校。她父母是来自香港的老移民，家在旧金山。莎莉是美国出生的，长得高大漂亮，生性开朗大方。和别的刚来的女生不同，她在生人面前也从不拘谨。在公司里，她很快就熟悉起来，部门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佟欣还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女孩。在他的青春年代，女生们都比较含蓄。不过，他很欣赏莎莉这种阳光的心态。
这次莎莉面临的事情说起来有点儿严重。她无意中把客户的重要资料扩大了范围。
佟欣的团队正在为德州一家半导体公司定制化开发一款产品。康斯坦公司的应用工程部门希望研发部提供些真实数据作为比较和参考。莎莉没有经验，也没多考虑，心想都是公司内部使用，就直接把这家欧洲客户的数据转给了他们。结果，数据转来转去，转到了另一个欧国客户手里。
德州的客户知道后，立即不干了。通过电话和邮件抱怨，对康斯坦公司表示强烈不满。
这个案例经过欧洲的销售层层上报，一直报到了负责销售的副总裁凯文的跟前。销售部认为如此不专业的行为得罪了客户。如果销售任务完不成，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在公司里，研发部和销售部的关系就本来就微妙。销售部总觉得研发部能力有限，技术和产品与同类相比不够出色，而研发部总觉得销售部不肯卖力，自己的好产品卖不出去。这下，销售部有了找茬的话题。
凯文大发雷霆，邮件里措辞非常不客气。
莎莉被公司销售部、人事部叫去谈了两次话了。她感到心里压力很大，前所未有。原本开朗的一个女孩儿，整日哭丧着脸，眼睛红红的。
前一天傍晚，佟欣在家里才收到了相关的邮件。还没来得及处理，事情就迅速发酵了。在公司里，干活的人的动作永远没有找茬的人的动作快。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佟欣见莎莉委屈得要哭的样子，觉得不太好。就请她出来到外面散步，边走边安慰她：“情况我了解，你是无意的，以后多总结就好了。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莎莉说：“我倒不是担心公司处罚我，而是，而是不知道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所有压力很大。”
佟欣说：“事情总会解决。这件事不能全怪员工，管理者也有责任。我也有责任。”
佟欣有意地让气氛轻松起来，说：“别哭了，你眼睛本来就大，哭肿了特别吓人。”说得莎莉破涕而笑。
回到办公室，佟欣马上给对方公司打电话道歉。晚上，佟欣就登上了去达拉斯的航班。美国的飞行时间很长，不仅有时差，而且常常还要转机。
他赶到德州公司时，正好是凌晨，刚赶上对方公司上班的时间。
他的态度使得对方很感动。他对待客户的抱怨，反应如此之快，态度如此诚恳，对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其实，德州公司的数据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机密。佟欣作为公司高层亲自前来，对方就谅解了。
赶回公司后，佟欣面见凯文，汇报了情况。同时，他以正式邮件的方式，转发所有相关人士，主动承担了责任。邮件中，佟欣说明，自己已经和客户主动沟通，已经取得对方的完全谅解。对方说不会影响双方的合作。自己的部门这方面今后会更加注意等等。
邮件发得很坦诚，因此，得到了大家正面的反馈。加上佟欣正好在公司里炙手可热，四面的声音很快平息下来了。
莎莉非常感动。她给佟欣写了邮件，正式表示感激之情。
其实，她心里一直崇拜佟欣。他不仅因为技术好、背景强，而且因为他阳光帅气，处事得体，具有责任心。这次他如此有担当，全力帮助自己。她心里产生了特殊的感觉。
3.12、朋友
威亚事件之后，佟欣在公司里的可见度越来越高。他的影响力也不仅局限于研发部门了。借着这个势头，他进一步充实自己的队伍。公司特别为他批准了几个聘用的名额，周昊天前来投奔了。
佟欣的队伍兵强马壮。要总体设计和算法，有俄国人吉尔伯特；高效率的代码实现，有曹二川。自己和周昊天更是行业里公认的高手。即使莎莉等级别不高的工程师也有不错的编写代码的能力。他真的认为，他的人马成了一支公司里最能战斗的队伍。当然，他知道，这一点高傲的戈蒂是不会承认的。
稍微轻松一点，他就想到了老朋友。抽了个中午，他约王子祥共进午餐。
Sunnyvale的岳阳楼，佟欣刚坐下，就看到王子祥携夫人一同进来了。
佟欣最要好的几个同学除了叶平漂在北京之外，其余的几个都陆陆续续进了美国。佟欣和曹二川在康斯坦公司，王子祥在布兰迪公司上班，恰好成了竞争对手。这也难怪，大家学的同一个专业，就做同样的事情，不在同一战壕，就在对方的阵营。
老同学相见总是分外亲热。他们开着玩笑，随意调侃着。
说来也奇怪，王子祥的夫人就是当年和他干过一仗的章英男。当年为了佟欣的事儿，两人干了一架。所谓不打不相识。当时咬牙切齿也罢，横眉怒对也罢，反而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后，没想到两人还真有缘，不约而同地从不同的系分配到了省计算中心。从此两个校友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了。王子祥经常说，因为组织分配工作将他们配在一起，所以，他的婚姻是党安排的。
两口子结婚没有多久，王子祥就被公派出国了。辗转了几个地方，他在纽约布法罗大学念了个信息系统的硕士。毕业后，来到硅谷工作，把章英男也办了出来。
毕业好多年了，佟欣和老朋友之间还是很亲。几年的海外生活告诉他，历史是难以割裂的，不论是思想还是生活习惯，所有的一切都脱不开中国的烙印。自己已经在美国立住脚了，但缺乏历史，缺乏积累，显得很单薄。在国内的时候，常觉得这厚重的传统令人压抑，而到了美国，缺乏传统又使自己觉得虚飘得没有根基。
历史原因，章英男一直关心佟欣的婚事：“你还没有目标？钻石王老五，越来越香了。”
王子祥说：“跟前好的不少，差不多就考虑一个。”
佟欣苦笑了。年纪也老大不小的啦，该成个家了。这也是父母常常劝佟欣的话。每次与他们通电话，这是必然要说的话题。
遥想当年，老两口谆谆教诲，要以事业为重，先成家后立业。别人介绍个姑娘，她们就会和梦菲比较。总觉得这不好、那不好。现如今他们着急了，似乎是个女性就可以娶进来了。
男人找个合适的老婆不易，在硅谷就更难。这里是高科技的重镇，男子本来就多。加上工作干久了，男士们压力太大，都被锤炼出一副灰头土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就更加不招女人待见了。说来，硅谷的女同胞也不少。但是，选择的余地比较大。这里的种族多，审美观也多元化。长得好的自然春风得意，长的困难的也可扬眉吐气。有些老外有自己独到的审美观，怎么难看怎么来，单眼皮小眼睛最理想，嘴巴大鼻子宽则更佳。
听王子祥夫妇又提起这个话题，佟欣说：“这种事情需要缘分，急不得。”
王子祥说：“你也不能太挑了。额分析了一下，其实样子差点无所谓。脸蛋如果不理想，可以用身材来弥补。静态如果不理想，可以用动感来弥补。关键是要张扬、要有自信，美来自于发在内心的自信。”
佟欣想，以前的女友方小梅虽然不张扬，但是显得很自信。这也正是她当年吸引自己的地方。她总是从容不迫，端庄优雅。现在想起来，作为小女生，她似乎是有点装腔作势。
佟欣说：“还是你俩好，分配在一起。”
王子祥说：“这叫不打不相识。吵架是记忆最深刻的沟通。”
说起打架，令他想起当年的事儿，想起方小梅。章英男问佟欣：“你和方小梅有联系吗？”
佟欣还没说话，王子祥就抱怨妻子说：“你傻呀，哪壶不开提哪壶。”
佟欣说答道:“虽然都在美国，但是从来没有联系。记忆都模糊了。你和她当年是铁杆。总应该比我多一些联系吧。”
章英男摇摇头。王子祥发言了：“她出国后联系越来越少了。很可能是因为人家混得好了，和咱们不再是一个阶级了。”
章英男推了推他，说：“别胡说八道。同学就算不是一个阶级，天然的联系还在。我们联系少了，并不是因为什么阶级。”
王子祥说：“和这种人联系，没有什么必要。本王早就说过，她是个眼睛只往上看的人，还真瞧不上像普通百姓。当年，我们这些人都太纯真，那里比得上她的心计和手段。”
章英男说：“不要那么极端。互相之间的理解，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同理心很重要。现在，同在异乡为异客，互相联系一下也没有不好。作为男生，佟欣完全可以先伸出手。”
佟欣摆摆手说：“不论是独木桥还是阳光道，我和她肯定是各走各的道。再说生活压力大，顾不上。”
王子祥又说：“听说梦菲也到了美国，不知在哪个州？”
章英男又推了他一把，说：“你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子祥刚才轻轻的一句话，在佟欣的脑子里引起一阵轰鸣。这个世界上，他最无颜面对的人就是梦菲了。
宝贵的东西真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显出愈加珍贵。出国后，他和江老师一直还有联系。逢年过节都会给老人家发个明信片问候。老师也会很客气地回信。但是，老人家不愿意再提女儿的事儿，他也没有脸再去问。
吃过饭刚和王子祥分手。佟欣就看见莎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原来，她和闺蜜正好在附近的台湾奶茶店喝珍珠奶茶，看到他了。
莎莉问：“你平时周末干什么？”
佟欣说：“打球、除草。”
莎莉：“周六晚上请你吃饭，然后看场电影，AMC的，不知肯不肯赏光。”
佟欣知道莎莉心存感激，想表示一下。他笑笑，说：“别客气了，我星期六不行，我还有些安排。”
莎莉说：“星期日呢？不要告诉我，你又有安排了，给手下留点时间嘛。”
佟欣想拒绝，但看到她失望的神情，又有些不忍，还是答应了。
周末看完电影散场时，莎莉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臂膀，佟欣没有动。怕伤害到小姑娘。
这一段时间，莎莉对于佟欣的目光都是异样的，这么有担当的男人，在关键时候保护了自己的男人。
佟欣知道她的心思。但是，他不能让这种感情再发展。想起了自己的两段情感经历，难以释怀。他已经把爱情封存起来了。
莎莉曾问过他：“你有女朋友吗？”
佟欣摇摇头。莎莉好奇了：“你这样出色的人，不可能一片空白。你肯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对吗？”
佟欣没有说话。故事，就是故去的事。已经故去了，就只能咽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