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来的都要早一些,漆黑夜色下,圣卓宁静静的站在冷风中,他希望风越冷越好,好让他清醒些。
从订婚宴上逃走到现在,不过是十来日的时间。却恍若过了悠久,他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他更担忧。
他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快因他而死。
圣卓宁很不想柯暖死,所以他拼劲全力救柯暖,所以他觉得冯笑笑的逼婚是胡闹,所以他不管不顾一切追了来。
但际遇一事,又岂是谁说了就算?
一腔愁怨无法驱散,圣卓宁叹了口气,进了客栈。
七不爱已睡着了,她从未如此奔波过,早已累的不行。被圣亦轩守着吃完饭也没力气顶嘴,放下碗筷就往床铺靠了过去,两下就睡着了。
圣卓宁此时进了屋来,看到圣亦轩正没精打采的用筷子戳着米饭。
“不合胃口?”圣卓宁问道。
“不是,不饿。”圣亦轩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反正也吃不下,索性就不吃了,他将碗往外推了推,抬头看着圣卓宁。
圣卓宁也看着他,道:“有话想对我说?”
圣亦轩点点头,回头看了眼七不爱,道:“四哥,一定要用胖子做交换吗?”
圣卓宁看了眼睡着了的七不爱,抿着唇没有马上回头。他转回头,认真的看着圣亦轩,问道:“你不想我这么做?”
圣亦轩诚实的点了点头,“嗯。”
“那你还想再看到阿暖吗?”圣卓宁淡淡的问,但内心并不如语气这么平淡。
“想!”圣亦轩毫不犹豫,但想到七不爱,他又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能换种方式吗?不一定非要用她做交换。”
圣卓宁坐到了圣亦轩旁边,给他交了一株菜,回答道:“你在担心她?”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十分的笨,用她交换可能会坏事。”圣亦轩否认的很牵强。
圣卓宁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他天生就只会一个表情。他为自己盛了一碗饭,吃了一口,没有继续说话。
圣亦轩看着他,眼神忐忑。
“她只是增加我们的筹码,不到必要的时候她是不会有危险的。”圣卓宁吃着饭,头也没抬的讲着。
“真的吗?”圣亦轩高兴的有些不敢相信。
“我几时又骗过你。”圣卓宁又给圣亦轩夹了菜,“快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得到了圣卓宁的亲口允诺,圣亦轩十分的高兴。虽然他很讨厌七不爱这个胖子,但毕竟七不爱心地还算好,而且每次吵架都输给他。即使是七俊轩那恶徒的妹妹,但还罪不至死。
两人无声的吃完晚饭,圣亦轩在另一个床铺上睡了,圣卓宁和衣躺在躺椅上,他不习惯和谁太近。但却有为何,偏偏还让她跟在了身边?
宁静的夜总会让人想起内心珍藏的东西,想起那些不愿意提及但却深深被触动的事情。
一如圣卓宁在冷寂的夜里,想起了柯暖。
另一个客栈里,柯暖被老板娘和玉儿合力暖和着。玉儿负责不停的给浴桶里换热水,老板娘则不停的给柯暖搓着身子。
柯暖雪白的皮肤已被搓出了好多红印子,老板娘和玉儿累的满头大汗,柯暖却毫无动静。
“娘……这位姑娘……”玉儿累的说话都要喘上两口,今天晚上换的水比她这一个月来换的都多。
“玉儿,都怪娘……太……贪心……”老板娘也是汗水淋漓,喘息道:“早知……早知就不该……贪那银子……”
老板娘的手臂都搓酸,搓软了,可柯暖歪着脑袋怎么都没更大的动静儿。怎能不让人着急呢?
两人都怕柯暖死了,边服侍柯暖边探她的呼吸,就怕一不注意走了,她们就被赖上了。
如此反复一个时辰之后,柯暖混沌的意识里总算有了些反应。
她还是歪着脑袋,嘴里却低声嘀咕着。
“娘,她好些在说话……”玉儿换水时似乎听到了柯暖的声音,吓得不敢动弹。
“她晕成这样,能说什么话!别自己吓自己!”老板娘搓在柯暖身上的力气是越来越小,在这样下去,她可真就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玉儿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在意。等她端着热水再进来时,又真切的听到了。
这次,她将耳朵附到柯暖嘴边,仔细听。
“是真的,你听。”玉儿抬起头,看着老板娘。
老板娘毫无停顿的继续搓着柯暖的后背,道:“那她说什么?”
“嗯……好像是……”玉儿听的不真切,柯暖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微弱,她又靠近了些,“……是……好像是……酒!”
玉儿在柯暖口齿未开的情况下听清了她混沌中说的话。
“酒?”老板娘吃了一惊,没想到晕成这样的人还能说话,是梦话吧。她问道:“她说酒什么?”
“就只是酒,反复的说。”玉儿歪着脑袋,就听到了这一个字,她猜测道:“娘,你说她不会是想喝酒吧?”
“喝什么喝,都快要死了,还喝酒。”老板娘毫不理会。“没准是喊谁的名字呢?别管她了,再去换水!”
“哦,好。”被老板娘这么一说,玉儿也没多想,继续换水。
柯暖的呼喊落了空,她总算恢复了些意识。但身体虚弱的她连眼睛的睁不开,喉咙也疼的十分难受,说那几个字她都是强撑着开的口。
求救落空,柯暖又被老板娘翻了个身,她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顿时消失不见,又晕了过去。
脑袋一沉,重重的靠在了浴桶上。
老板娘丝毫没有察觉她手下的人曾醒过,正卖力的搓着。
等到两人都忙的精疲力尽,柯暖的身体总算有了些起色。至少,她苍白的脸好了很多,就连脸上的干纹都褪去了好多。
玉儿拿着手帕小心翼翼的给柯暖擦着嘴唇上的血迹,眼眸里都是同情。她觉得柯暖可怜极了,冻成这样!她一定是没有饭吃,被饿晕在了雪地里,才变成这样。
她擦的极其小心,手帕上的水透过嘴唇微微渗了点到柯暖口内,柯暖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她舔了舔,以为是救命的良药。却失望的什么都没有尝到,柯暖不甘心极了,她又一次靠着模糊的意识开始呢喃道:“酒……酒……”
玉儿再一次听到柯暖的呢喃,她凑近耳朵听了个清楚。再抬起头来,玉儿就看自己娘亲在不在,没人她才敢去拿酒。
没来由的,玉儿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这个姑娘说的就是“酒”。
玉儿做贼一般倒了一杯酒过来,挨着柯暖的唇边,小口小口的喂着柯暖。
熟悉的味道渗入柯暖的唇腔,她下意识的吞咽,身体的空虚让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就让玉儿扶着,她一口一口的喝着甘醇。
体内涌来了些微的暖意,柯暖的心忍不住发颤。想到今日寒风中冷冽的自己,想到从出生就开始受尽这寒症的折磨,想到自己因为身体异常受到的鄙视和无常。她心里就发酸,就委屈。
柯暖很小很小的心愿,就是找到那个能救她命的人,医好自己。让她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开心的笑,大声的哭。
想到这些微小,柯暖即使在没有力气下,仍是热了眼眶、滚烫的泪自她闭着的眼睛中淌出,浸湿了她的睫毛。
但即使再不幸,上苍还是十分眷顾她。
她终归没有就这么死去,终归再次活了过来;那滴眼泪也是她喜极而泣的泪,只有活着,她才能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