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顿时陷入了沉寂。
七不爱才知道,原来后颈发凉并没有多可怕,可怕的是全身发凉。
圣亦轩看着七不爱颤颤巍巍,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索性不看七不爱,转过头,盯着不知道哪里发起了呆来。
圣卓宁也没有再继续说话,柯暖逃跑失败,他十分担心她的情况。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他倚着马车门小憩,连日来的奔波让他觉得很疲惫。
而柯暖眼下,的确足以让圣卓宁担心。
这一次因为逃跑被擒,柯暖完完全全成了阶下囚,再也没有半分之前的待遇。她被扔进的马车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和物件。没有可以躺的软榻,没有可以裹身的棉袄,也没有闪着星星红光的炭火。
没有,什么都没有!
柯暖知道,她激怒了七俊轩。
不是因为她逃跑,而是因为她利用了七不爱,她伤害了七不爱。
真是好可怕的一个人,但又是好值得尊敬的一个人。
因为他顾念亲情,爱妹妹如自己。
柯暖在车厢里蜷缩成一团,不停的用双手相互搓着,似乎这样能暖和一点。
车帘没有压住,随着马车的急速奔跑,冷冽的寒风呼啦啦的往车厢里灌。柯暖俨如在山顶风口上,每一丝寒风都不留余地的刮过她每一寸肌肤,她冷的无法自已。
为了少被风刮一点,她吃力的慢慢挪到了背靠车门的角落里。这才比刚才好受了些,她倚在车身上。嘴唇因为寒风的原因,已被冻得裂开了口。她咽下一口唾沫,发觉喉咙疼的十分难受。柯暖抬手想要揉一揉自己的喉咙,却发现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她的手已经苍白的像已去之人的手,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蓦地一惊,将手放于膝盖之下,藏了起来。
好可怕!
柯暖心有戚戚,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酒壶被七俊轩扔了,她的棉袄也被七俊轩拿走了,她又要经受一次“炼狱”了。
柯暖将头屈膝着腿,将头埋在膝盖内,无声的看着马车板。马车板十分的不严实,木板与木板之间还有缝隙,一直都有风往车厢里跑。
她知道,这是七俊轩故意的,惩罚她伤害七不爱。柯暖心中没有半分怨念,她终归还是伤害了七不爱的感情,欺骗利用了她。如果这样能减少对七不爱的愧疚和抱歉,她吹一吹寒风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好冷!
柯暖蜷缩的更紧了,她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风刮的太厉了,她的骨头冷的发疼。手唇不可思议的开裂着,她刚才不小心舔到了唇上的血。
黑色的眼眸怔怔的看着木板稀开的缝,路上的泥土在马车下飞速的往后褪去。小草、枯枝、黄泥……逐一碾压,她静静的,心中清明。
这次去的地方不会那么好逃脱了,或许根本没机会逃脱了。
不会再有七不爱,不会再有“金丝笼”,等待她的是未知,可能也是句点。
柯暖黑色的眼珠里,蒙上了雾气,她终于在眼眶中感觉到了滚烫和暖和。只是这滚烫稍纵即逝,无声的滴落在了那稀开的木板缝中,被碾压于尘土。
她身上的衣物单薄的像是春夏的衣裳,怎耐得了这冰天雪地的寒冬?她身边没有酒,无法抵抗从内而外的寒意;也没有师傅,会帮她想办法,会抱住她;更没有圣卓宁,给她厚衣服还给她酒。
柯暖的身边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下眼睛,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不住的掉落。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都知道自己很容易死,所以她努力努力的活。老天却始终不眷念她,她只是想多活几年,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见见娘亲,见见爹。
她并不是什么酒神,也不是什么酒仙。
她——
只是想活着而已。
可如今,一切的改变也只是因为她能喝酒。但,不喝酒她会死的。
在没有找到那个人之前,在没有治好她的病之前,她只能靠酒续命。
想活,努力活,也错了?
柯暖内心难受之极,连日来的不安和恐惧此刻在决堤的泪水中狂奔而来。她瑟瑟发抖在寒风中,无依无靠。
七俊轩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看了眼身边的厚重衣物,又看了眼被风席卷起来的门帘。心中冷哼,都怪他对圣暖太仁慈,才让小爱被她利用。
实在是太可恶!居然向他身边的亲人下手!无法原谅!
他这次就让她尝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怕冷就让你更冷,直到冷死为止!
七俊轩此次是动了真怒,锦花城到烽火城,快马的话两天的路程。他就马不停蹄,两天到烽火城。倒要看看,这两天的寒风凛冽,她能怎样?
看她是否真的会死,还是再用这个伎俩继续骗人?
无怪世人喜欢猜忌,实在是真心难寻,谎言太多。
真真假假无从分辨,谁人又会相信柯暖有如此怪病,靠酒续命?只闻药酒强身,烈酒蚀人。她却不饮强身药酒,专喝蚀人烈酒;怎不生疑?
马车里的柯暖停止了悲伤,她还能哭泣,还能掉泪,说明还有体能。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浪费这不多的体能。柯暖抬起了头,苍白冰凉的手擦干了脸上的泪。
倚靠到了车壁上,她要保持稳定缓慢的呼吸,延缓她体能的消耗。锦花城到烽火城有多远她还不知道,但眼下的情况七俊轩是俨然不会再伸出援手帮助于她。那就只能靠自己,活一天算一天。
柯暖坚信,四皇子定会来救她!四皇子定不会让她死!
信念就是绝境里的耀眼光芒,像太阳的热量,像沙漠的绿洲,给人注入生的希望。
怀抱着圣卓宁必来的信念,柯暖黑色的眼眸一扫阴霾,她深呼一口气,再缓慢的吐出来。如此几次之后,她渐渐放平缓了气息,同时也褪去心中的恐惧。
要活,就要忍受住寒风;要活,就要保持体力;要活,就不要恐惧害怕。
柯暖像是催眠一样,心中默念着这三几句话,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中渐渐的陷入昏迷。
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体力,她的师傅没有告诉过她。随着柯暖年岁的增长,酒会压制不住她的寒毒,从而慢慢失效。到最后,基本上没用。
柯暖唯一的解药就是找到和她体质对冲的人,方能真正续命。
所以,柯暖越长大,冬天越难熬。一年比一年喝的酒烈,她只当自己酒量太大,始终没往寒毒上面想。如今以她的身体,已在寒风中受冻两个时辰,用不了多少时辰她就会到达极限。
届时——回天也乏术。
寒风还在继续刮着,车上的人已是不省人事。
马蹄仍在不停息的奔跑,七俊轩还在愤怒中,圣卓宁仍在追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