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家的一年,对比起以前,我身上的的确确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改变不光是表面上的,将这么多年的悲欢离合消化进内心深处,看过了瞬息万变的生活画面,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仿佛一个顽劣的孩子,所作所为任性肆意。我觉得,我真的算是,长大了吧。
总有人爱说我早熟,这个词含着一些不知褒贬的情绪。我不在乎,我期待成熟,因为我知道,我还远远不够。
“看你这小胳膊,总算有点肉了!”叶明琦又趁我发呆时偷袭我的胳膊。对于他,我无力说什么了。当初我真是傻了,竟然觉得他是个罕见的、个性文静、性情温和的男孩子——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他就原形毕露,每亮出一面,都让人瞠目结舌一分。
当然他也有好的令人惊讶的方面。他除了成绩不错外,绘画还有音乐天赋都不错。虽然我对这两样事物不太感兴趣、虽然我从不在他面前承认他的天赋,但心里还是感叹不已的——他真的够幸运了,算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吧。
我长到了十五岁,从初中升到高中,个子也从原来的一米五几长到了一米六出一点头。这点身高有时候真的很愁人,每次跟叶明琦走在一起,听他在我头顶“嗡嗡嗡”地乱叫我就郁闷;上体育课排列队形做操什么的都是按身高排的,我总是站在超级显眼的位置——不是最靠前就是最靠后。我抬头时眼前就是乌黑闪亮的后脑勺,引得我无限感慨:现在的孩子基因好、营养足,一浇灌就像小苗一样“噌噌噌”地使劲往上拔高。我呢,就像颗发育不良的小白菜,不经意地瞥一眼,总感觉蔫儿了一般。
我不喜欢自己不知不觉陷入一种莫名的惆怅中去。还是小时候简单纯粹的最好。他们都在说青春期这样青春期那样……可我觉得我连叛逆期都过了,青春期还来干什么。
我们上面有高二压力渐长的和高三苦大仇深的同学压着,如今我跟叶明琦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每天跟他一个时间起床,吃了早饭我们就一起去上学。对于结伴上学这件事我并不陌生,杨阿姨提出来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反应,可是叶明琦却颇有点不自在。待我看到了是怎么回事以后,我也相当地不习惯——让一个男生每天骑车带我上下学,就算是以前,我跟哥哥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有次听到一个跟叶明琦关系不错的男生不经意间开了句玩笑,我就拒绝再坐他的自行车后座。当然,我没有跟杨阿姨说这些。在步行了将近一周后,我又向他的自行车投降了。什么玩笑话随他们去说吧,我实在是不想奔波劳顿了,有车不坐不是傻子吗?叶明琦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我好生安慰了自己一通。于是一切照旧。
其实我知道,叶明琦的自行车后座也是有不少人惦记的。毕竟有我这个小女生开了头,有些格外用心的女孩子怎么不虎视眈眈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叶明琦非要我坐的,再说我们这条路从头顺到尾,没有谁比这条件更好了。我只能对着那些可怜可叹的女生面作无辜状,好像一只被坑蒙拐骗的小羊啊。
叶明琦比哥哥看起来稍微肉实一点,但毕竟也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发育还没完全,身板还很瘦削,几米开外看上去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
“琦琦,你觉得自己魅力怎么样?”我坐在他后面,自由自在地踢着腿,别提多舒畅了。
“别晃,哎!”叶明琦顾不上回答我的奇葩问题。我自己个儿傻笑着,车子一晃我赶紧扶住他的腰身——这孩子,小蛮腰长得挺结实!车稳下来,我随即松开了手。
“你这丫头!你不愿叫我哥叫全名也行呀,琦琦?你跟我妈学的吧!”
对于他的不满,我们早就彼此习惯——在大人面前碍于礼节我要“琦哥”长“琦哥”短地叫他;在同辈人当中,我总不习惯管这个笑嘻嘻的小孩儿叫哥哥,于是我也学着杨阿姨叫他的小名。其实“琦琦”这个名字挺可爱的,可叶明琦偏偏不配合,嫌我们叫得太女生化,一点都不符合他阳光大男孩儿的气质。
“我刚才问你呢!你觉得自己的魅力怎么样?”我不跟他纠缠名字的问题了,不然一会儿又要翻车。
“啊?这个……”叶明琦平缓地蹬着车,阵阵清风迎向他,也吹向我。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脊背,但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想想叶明琦若是一个贼眉鼠眼不思进取的猥琐男,还会有女生对他一见倾心、心存好感吗……
“还行吧。”等了几秒钟,叶明琦不咸不淡地回答。
“哈!果然很自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车子终于停下来,我动作娴熟地跳下车,拎着书包把他甩在后面,被他追赶着一路到了他屋里。
“哎,你跑过来干什么?”叶明琦扔下书包不解地看着有点反常的我。
“啊,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把书包取下来,从里面找出一封信笺来,“给你的!”
“啊?!”能看出这孩子有多震惊,一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就愣掉了。
“啊什么啊?没听说过情书吗?”我嬉笑着拍了他一下。“什么情况?”他还是很茫然。
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我赶紧告诉他,“有女生托我给你的!赶快打开看看呀,哈哈哈……”
叶明琦脸上青红交接的,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憋了半天不见什么反应。我急得抢过他手里的信笺,正要拆开,被他一把抓住两只手。
“干什么?!”就你力气大啊!我猝不及防地,急匆匆地把他的手甩开。
“以后别再接收这种东西!”叶明琦这会儿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但还是压抑住了。教养真是个好东西啊,要是我不高兴了才不会憋着自己。
“行了我知道了。”话不投机话不投机……我把信塞回他手里,“下不为例行了吧。”
正要走出去又被他叫住。
“What?”我转过来。
“怎么收的怎么还回去。”不疼不痒一句话说出来,我立刻炸了毛,“哎!不是我自愿的好吗?是那女生硬塞给我的,我看她都快哭了行不行!”
“你这么好心,那你替她把这事解决了吧。”叶明琦说完就开始整理书本,对我不理不睬的。可他是“乖宝宝”叶明琦啊!怎么像被我哥上了身一样?真臭屁……
“我倒是想替人家解决,有些人不配合呗!”我幸灾乐祸着,逃也似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收信容易退信难。一心软成了麻烦——我们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我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把信还到那个纤弱娇美的女生手中时,她的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了。
叶明琦那个没心没肺的,我看着都不忍心了,他不是自诩挺绅士的人嘛,怎么没一点怜悯心了呢?那个年纪那个时候,我哪里会懂的——一个好男人,是不能随便就对一个女人有怜悯心的。
看不下去了。我说了一句“以后常来找我就可以经常看到他了,一回生二回熟”,就此埋下了不知是福是患的种子。
叶明琦桃花太多,但真与他走得近的人也就两个半而已——每天朝夕相处的我难以幸免,他那个最铁的哥们儿阿景也算一个,至于最后那半个,当然非看似柔弱实则强悍的姚纤纤莫属。说她柔弱,真是人如其名;说她强悍,没有谁比她更让人脸红脑热了——托我送信、借我靠近叶明琦……追男三十六计层出不穷。后来连阿景都认识她了,叶明琦却还是一副圣人模样,态度很坚决,就是不松口。真不知道待人一向温和有礼的乖孩子是中了什么邪,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每次姚美女过来的时候,都是我跟阿景跟她说说话,然后各回各家。叶明琦则保持他视若无睹的状态,不动声色、不言不语。
“有没有可能是,”我拉着阿景偷偷嘀咕,“琦琦他其实心里有意思,只是嘴笨不会表达?”
“不会吧?”阿景不认同我的观点,“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像。”
“他又不是石头……”我争辩着,跟阿景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着叶明琦的感情问题。这时候叶明琦突然一手拍了我们一下,干什么?好好走路!”
姚美女被他突然的一喝吓了一跳,见他依旧对自己不闻不问,顿时满脸失落,娇美柔弱的摸样我见犹怜,引得我和阿景唏嘘不已。
不知道阿景怎么想的,反正我心中愠怒、恨“琦”不争。这样看来,姚美女就不完全算是跟叶明琦近的人——只好以半数论之。
杨阿姨态度实在很乐天。她不反对她儿子结交异性朋友,反正叶明琦一个“小老爷们儿”又不会被人占什么便宜。但杨阿姨特别交代过,叶明琦也绝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当时叶明琦就无言以对了。私下里,杨阿姨乐颤颤地跟我说,“有了阿珞你在,那些女生有心也无奈了……”
我觉着,叶明琦虽然皮子易惹桃花,但他本人还算挺老实的一个。
姚美女热乎过一阵后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再明着“围追堵截”,而是用了些更为春风化雨的方式——后来的事大多不在我的视野之内,只是偶尔会听阿景八卦一两句“琦琦跟她说话了”、“我看见他们一起出黑板报了”……忘了说,琦琦跟姚美女都是校学生会的,一个在宣传部,另一个更厉害,直接就是文艺部的部长。
真是男才女貌、女才男貌……样样都齐了,看着挺养眼的一对啊!虽然叶明琦不承认,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啊,这孩子,嘴真不是一般的硬。
说到他的才情,不是绘画还有音乐天赋不错嘛。叶明琦也是那种小时候被父母赶着上过各种辅导班的可怜孩子,但他毕竟从那么多苦命的娃中脱颖而出了,也算那么多的辅导班没白上。
绘画我一窍不通,不过我看叶明琦比较偏向人物还有静物素描,家里每个角落还有大大小小的摆设都被他画了个遍。这还不够,杨阿姨和叶叔叔也被他请求着画到了纸上,各种姿态的都能见到几张。至于我,他一表示出想画我的意思,我就恶狠狠地吓唬他:敢偷画我就让他以后再也画不成画。音乐方面我倒是挺有感觉,只是我从来没有好好唱过一首歌,感觉自己的嗓音确实不如叶明琦那家伙的动听,所以我只爱听,不似叶明琦那小子逢人便能一展歌喉。
既然才艺出众,赞赏和奖励自不会少。家里有一个玻璃橱,其中整个一层都是安放叶明琦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励所用,让我看着好生羡慕嫉妒。
叶明琦浑身上下有一半都是文艺细胞,文科的男孩子本来就是一种奇葩生物,时不时想出一些拉风的主意都是家常便饭。
我的屋子从始至终没有让我费过什么心思,都是叶少给设计装饰的——所有的布偶、娃娃,都是他亲自挑选购买或者制作的……真是让我无语对苍天啊,这家伙,竟然还会针线活儿,就是女红啊……他真是所有奇葩生物中的佼佼者。
叶明琦不上课的时候不是去锻炼身体增强肌肉,每次见他背着画夹不知道又要跑到哪里去,我就深感无力,文艺活动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刑罚——要我不动声色保持那么长时间,不如让我绕着操场跑跳十圈。突然有点明白哥哥为什么总爱说我是小猴子了,我果然不是一个文静的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