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的五月已经开始炎热。即使昨天刚下过雨。
秦超出门的时候,带了一把折扇。万康斋离贾三的院子不远,一路直走,拐弯即到。秦超却走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枭为谋若是发现自己和贾三接近,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经站到了贾三一边。这会不会就是贾三的阴谋?
“秦少爷来了,里面请。”一个五十多岁,面相和蔼的老人迎上来,“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同时大声喊道:“秦少爷到!”
秦超走进大院,贾三已经站在门口,“秦少爷,老夫真是望眼欲穿,你终于来了!”
秦超不禁心里一阵好笑,“这老小子也太能吹牛了,才一天不见就能‘望眼欲穿’。”
“快里面请,我已经备好酒菜,你要是还不来,我就打算差人去请了,”贾三笑着,对秦超异常客气,“开席!”
“贾三爷请。”
客厅很大,也很豪华。对着大门的神龛里,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的白瓷雕像,墙壁用上等的紫檀木制成,窗户也很讲究,都有非常精美的雕花,而且三面墙壁都有巨幅字画,笔锋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张红漆大桌子摆在中央。
“秦少爷,请坐。”
秦超也不客气,点点头。
“先生来了。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贾虎走出来,笑容满面。只是他生得实在太狰狞。脸很肥,嘴很大,笑起来,右脸上一条斜埂便陷进去,从眼角直拉到鼻孔处,横看竖看都感觉不自然。
满满的一桌菜,足够十个人吃,但坐在旁边的却只有三个。
“秦少爷,先不说别的,今天你能来舍下,就已经给了我莫大的面子,我先敬秦少爷一杯。”
“贾三爷太客气了,我是晚辈,理应是我先敬贾三爷一杯才是。”
“你是客,又是虎儿的先生,哪里有客人先给主人敬酒的道理?”
秦超无奈,他一向不善酒场,“既然贾三爷这么说,我喝便是。”酒清冽、芬芳,是难得的佳酿。
“虎儿,还不给先生敬酒。”
贾虎站起来,“秦少爷是来给我当先生的,但我也有一样比秦少爷强。”
“哦?”
“虎儿,你胡说什么?”贾三呵斥道。
但贾虎却没有理会贾三,仍然粗着脖子说道:“我喝酒,吃饭就比你强!”说完,竟没有说一句敬酒之类的话,兀自一口下去,满满的一大杯,顷刻见底。
“虎儿,太失礼了!”贾三吼道,又转过头看着秦超,“秦少爷,你看到了吧,犬子从小缺乏管教,整天游手好闲,唉……”
“贾虎兄弟酒量超群,在下佩服,”秦超坐下来,“从古时侯起,英雄便与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昔日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伯乐能识千里马,美酒方依真豪杰。举酒相属,喝出的是气量,品的是豪情。”
贾虎听着,虽然不是很懂这几句话的意思,但大概也能分辨出来,秦超是在夸赞自己,竟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几分受用。蒲扇大的手摸着自己的脸,笑了起来。
秦超看着贾虎,顺着贾虎的心思,也笑着,“贾虎兄弟,你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秦少爷是明白人,不像我们粗人,说起话来,就是有学问,哈哈……”贾虎在这一瞬间,似乎早已经忘了秦超给他的羞辱。
整个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义气与感情似乎已成为杯中酒,盘中餐,变得香气四溢,时刻被席间人玩味,咀嚼。但表面的光鲜与亮丽下,隐藏的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酒,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夜深了,秦超醒来。已经睡了一觉。他被安排住在贾三旁边的房间。贾三说,那是上房。
秦超睁着眼睛,仔细倾听贾三房屋的动静。传来的只是贾三的鼾声。
“阿梦,很久没有出现在梦里了,青凤,你现在在哪里?”秦超已无睡意。
他索性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月亮已过中天,落下来,挂在树梢上。将繁茂的枝叶点缀得斑斑驳驳。秦超发现,月亮比以往似乎明亮了许多,他出了门。
“秦少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守夜的家丁问道。
“白天酒醉,一觉醒来,现在却睡不着了,”秦超回答,“月亮这么好,出去走走。”
“需要小的陪着么?”
“不用了。”
贾三的确算得上是槐城的首富。庭院壮阔,辉煌,假山石林,奇花异草,布置其中,就仿佛一个大花园。夜已深,已经没有人。秦超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贾三卧室的楼下。他停住了,因为他非常吃惊,一缕照进窗户的月光,竟然如宝石般的海蓝色,片刻又成湛青色,稍后又变成紫红……,窗户里隐隐约约还有悠扬的笛声,婉婉约约,时而低沉,时而高昂,犹如蜿蜒小溪,平静流于山间,又如天上的银河,倒泻落于九天。秦超竟流连其中,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秦少爷。”
秦超陡然一惊,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归于平静,变幻的月光,悠扬的笛声,就如风一样消失,无影无踪,不着痕迹。剩下来的,仍然是贾三的鼾声,和站在对面院中的家丁。秦超走过去。
“怎么又是你?”秦超气恼的问道。
“秦少爷第一次来,小的看秦少爷出去很久了还没回来,所以我来找找。我怕……”
“怕什么?”秦超问道,“怕我会迷路?”
“贾府很大,又是在晚上,的确容易迷路。”
“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