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沈家庄,乃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山庄,光下人家仆便有百来人,再算上雇来的守卫,一共是三百人。
暂不提庄中摆设如何,就且是寻常客房就已比得上上等客栈的雅间。自然,要安置此番前来赴宴的这几十个江湖人自是不在话下。
因得线索不多,证据亦是不足,陶木晴并未被关押进柴房,只与其余众人一样住在沈晨天备好的厢房中。左侧住着郑铁石,右侧住着张镖头,对面便是那步云霄。
说白了也就是变相的看守。
院外夜幕降临,黑云合璧,风声萧萧,吹动树叶飒飒作响。
屋里未点上灯,好似里面的人已然睡下。
陶木晴暗伏在窗边,静看着一队子巡逻守卫从门口经过。不由就咬了咬下唇,轻眯眼睛。
据她观察,这庄中守卫是半个时辰换一轮,一个时辰从她们这处巡视过去。沈老庄主的房外有四个守卫,功夫都不低。
她对自己的轻功倒是很有信心,只是也不敢贸然行事。还是等子时周遭的人都睡下了再做行动为妙。
特别是着黑衣的那个剑客,脚上速度虽不比她快,可耳力不能小瞧,轻微动静却也都听得到。
如是所想,她又掏出怀里的桃花印,接着月光细看。
印是青玉所制,那上面雕着的是三朵桃花,两朵半开,一朵盛开,于月光下如水流动。
江湖人皆知晓,沈家乃是靠珠宝一行发家做大的,屋中藏匿了无数奇珍异宝,近日里还有一批新的入货。
陶木晴蹙了蹙眉,合拢了手,把桃花印握住。
也许这其中会有师父要她寻的那个避毒珠。
桃花门的圣物丢失,传出去不晓得会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她需赶在旁的人找到之前将圣物取回,否则……否则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申时二刻,风清月冷。
沈府主宅前走过五六个手持刀刃的守卫,脚步声齐齐的,听着便知道是极其训练有素,一路过去带得那院里的树也沙沙而响。
待这巡守离开了短短半刻时间,就有一个身影自树上旋身下来,落地无声,可见这轻功甚好。
陶木晴左右环顾,等确定无人才猫腰贴上房门。指尖戳破窗纸往里瞧,正东面,月光不偏不倚洒了进来,照在床上,空无一人。
沈家老爷的尸首想必是早被人抬了出去,只是不知道沈晨天为何还要在院外加四个看守,这未免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陶木晴一面心头不解,一面从头上拔出支骨簪来,对着那门锁掏了几下。
“啪”,那锁轻易被她打开。陶木晴赶紧闪身进去,又复关好门。
白日里头她曾在屋中偶然间嗅到一股油烟味道,若是没记错,那味道应当是厨房里才有的。只是奇怪,沈家这般经斤斤计较又置办奢华的地方,会让堂堂庄主的卧房里残留这怪味?
往前面走了几步,她愕然止住脚,脑中狐疑:难不成,这和沈庄主的死,有何关联?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再如何也不****的事,横竖自己已经淌了浑水,剩下的只等找到珠子就溜之大吉,什么张镖头、王镖头的,都搁一边儿去。
武林之大,江湖深远,让他们自个儿找去。
这么一想,心里瞬间舒坦了许多。陶木晴稳了稳心神,方小心翼翼地探查起四周来。
沈老爷的卧房比起她的来自然大了许多,分里外两间,外面摆有小方桌,桌上已没了茶具,绛紫色的桌布上映着几滴血水。
旁边是大白地青花瓷瓶,上插了几卷书画。西面的小窗帘布放了下来,帘子一侧是个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和玩物。
陶木晴随即几步走过去,伸手一件一件翻开。
书自是不必理会,她只挨个瞧那些小盒子里的东西。
从左到右,是青玉砚,水晶杯,玛瑙珊瑚,错金博山炉,满目的璀璨金光,看得她呆愣愣的。不愧是大财主,且随便拿一样都够她吃好几年的了。
陶木晴到底是觉得自己无能,闯荡江湖那么久,哪回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可不像这些人……衣食无忧,想来也颇羡慕。
正叹着气要转身,忽余光似瞥见正对面挂着的那幅仕女图动了一动。
陶木晴当即警惕起来,骤然回头,死盯着那画卷,手探至腰间,摸了一枚镖刀,随时欲掷出。
等了约摸有一炷香时间,这画仍是静静靠在墙上,纹丝不动,看不出有何端倪。她稍稍放松下来,兴许是自己眼花看错。
但难耐好奇,陶木晴又慢慢移了步子,悄然靠近那画。
当下盛行花鸟图,在自己房中挂这般仕女图已是很不常见了。她不懂画,也不知这画得如何,只看那画上的女子手执团扇,细眼秀眉,盈盈含笑。
这时,乍起了一阵风,原本明朗的月慢慢被遮住,屋里顿时暗淡下来。
仅是看着这女子脸上的笑,却无端觉得有些阴森可怖,分明是寻常模样,欢喜之容,但莫名的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鬼使神差般,陶木晴抬起手,食指轻轻触摸那仕女面庞,不甚粗糙的纸张还有些冰凉,和指腹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果然不过是普通画卷。陶木晴轻吐出口气来,暗嘲自己胆小,放下手欲迈步离开。
忽一霎那间,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那仕女图中突然伸出来,戳破了画中女子的脸,直逼她面门。
陶木晴吓得险些叫出声,那手离得她双目只有一寸距离,食指的指甲已然没有,光秃秃的,血肉模糊。
饶得是再强作镇定也无济于事,她几步跑到门边,抖着手拉开,撒腿就狂奔出去,慌忙间忘了锁上门。干脆连周遭是否有巡守经过也不再顾及,顶着一身冷汗跃出院子。
天边微蓝,隐隐有日光吐出。
燕生推着宿兮慢慢从厨房中出来,隔着一堵墙,外面站着几个抱剑而立的守卫,斜眼瞥了瞥他们二人,眸中略有戒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