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是在等什么人么?”
他微微一怔,竟有些失神。回忆起昨日陶木晴说要去山中寻黑鹰一事,归家之后他便一直放在心上,亦派了人前去打听,怎奈只知此次前往的江湖人士众多,下面的人也未见过她。如此过了一夜,也不知她到底找到没找到。
找到了……人又可有受伤?
“叶总管。”
听他忽然开口,叶总管连忙应话。
宿兮深拧着眉,仍瞧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一对星眸浅浅蕴光。
“你说……此刻城门可开了没有?”
余光扫了扫柜子上的漏壶,琢磨了一番,道:“少爷,辰时已过,想必是开了。”
“哦……”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手炉里的温暖逐渐蔓延直全身,觉得头略有沉重之感,许是昨夜难眠的缘故,宿兮转了轮椅本欲回房休息,不料楼下忽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他不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定格在客栈前的两个人,顿时就改了主意。
“叶总管,我要下楼。”
步出院门,绕了一小圈子才又回到街上,可幸那人并没走远,背对着他站在食摊旁慢慢啃着一个白面馒头,身侧立着的另一人容貌甚是熟悉。
“陶姑娘。”他轻声唤道。
才咬了一口馒头,陶木晴习惯性地抬头四顾,正巧与对面的人目光相撞,眉眼就弯了起来,笑着招呼他:“宿兮。”
“你几时回来的?”他推了轮椅移过去。
“就在方才。”陶木晴三两下把手里的吃完,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还没饱,你带钱了么?”
宿兮摸了几块碎银递给她,半途见得她旁边的那人,方礼节性地朝他点头:
“步大侠。”
步云霄仍旧无甚表情,向他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这回要多亏了步大侠啊,不让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陶木晴无所谓地调侃一笑,手上的馒头才出笼,烫得险些拿不稳。
“很严重吗?”宿兮关切地打量她,“你可曾受伤,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不用了。”陶木晴微笑着摆摆手,“严重是挺严重,不过不仅没受伤,羽毛还拿到了。你瞧这个——”她掏出那根黑色的翎羽,显摆地晃了几晃。
见得她的确是生龙活虎不像是有事的人,宿兮也随之轻叹了口气。陶木晴才把翎毛放好,忽想起来:“……步大侠他伤得挺厉害的,还是寻个大夫来吧,可好?”
闻得她此话,宿兮不禁看了一眼步云霄,见得他浑身略带狼狈,衣衫几处破损,手臂和手掌皆有包扎痕迹,自也点头应下:“当然好。”他侧目吩咐叶总管:“去找个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要快。”
步云霄顿时一愣,当即就回绝:“不必。”
“我自己的伤,自己会处理。”
叶总管脚抬了一半,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眼神询问宿兮的意思。
陶木晴摇了摇头,不看好:“从树上跌下来带了些伤,在悬崖那会又落了伤,你既不是大夫,不懂医术,还是看一看的为好。”末了她又笑着补上一句,“你莫不是担心付不上钱吧?”
宿兮也微一颔首,道:“陶姑娘说的是,步大侠若也是为求英雄帖的,那么接下来的两关不有个极好状态恐难得胜罢。”
步云霄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答应下来。
“如此,就多谢了。”
叶总管拱了拱手,于是才又继续往前街走去。
天空渐渐亮起,陶木晴略有疲惫的捶了捶肩,余光扫到宿兮眼底下的那片青黑,不由问道:
“你脸色看着很差,该不是病了吧?正巧也叫大夫给你看看。”
听她这么一说,宿兮下意识地摸了摸双目,继而含笑道:“不碍事,许是没睡好。”
“我也没睡好。”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朝他抱拳的笑了笑,“你起那么早,天又那么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上。”
“也好。”宿兮淡淡垂下眸子,而后却问向她,“你有什么打算?”
陶木晴刚举步要走,想了想,笑着答道:“先去客栈里好好睡一日,等酉时再去台子那儿……”她说到一半,突然又问:“你那时候可得空?不如过来也过来瞧瞧吧,好不好?”
“好。”他回得很干脆,手轻抚着扇坠上的纹路,“在湖畔槐树下等你如何?”
陶木晴回过头冲他笑笑:“但愿我不会迟来。”
申时末陶木晴才睡醒,正要起来就觉浑身酸疼不已,匆匆穿戴完毕,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杯冷茶灌进腹中。一股寒意从心底而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住店的钱仍旧是宿兮垫着的,她捏着那张银票瞬间有些莫名的愧疚。
“姑娘,这是要出门还是要点些什么菜啊?”见陶木晴走下楼,尚在厅里擦桌的小二立马凑上前来问。
“出门,我晚些时候还要回来的。”她走了几步,又挠挠耳根,“那个……房钱可还够么?”
“够的够的。”小二满脸堆笑,“适才那位公子给了三个月的房钱,姑娘不用担心。”
“哦……”
她没再说什么,埋下头走出客栈。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来往不断,红日稍偏西,此刻距离酉时三刻还有些时候。冬日里的阳光照得浑身都暖暖的。
陶木晴绕过前面的巷子,再走了一阵方见得那临水旁边的槐树,不远处的瓦肆里喧嚣热闹,笑声此起彼伏。
湖水波光粼粼,闪烁着余晖。宿兮就静静背对着她,面朝着水,如墨的青丝随风轻扬,一身清雅无尘,俊逸若画。
大约听到她脚步声,宿兮慢慢回头,待见得她面容时脸上方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