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冰蝶了解到这个蓝衣蓝袍的男子名唤赵长书。她被领着一路到达了一方虽矮小、却也算得上气派的楼宇前。赵长书开了门,让她进去,冰蝶有些视死如归地踏进屋,绝望地坐在床榻边,等着一番令她屈辱的凌虐。
谁料那个赵长书却似乎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是忙着写了封信,绑在屋内笼子里的鸽子腿上。冰蝶看着那只白鸽飞走之后,再度紧张起来,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赵长书回头看了一眼她紧张的神情,倏然略带讽刺地笑了起来:“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对你不利么?”
冰蝶闻言朝床角缩了缩,更是警戒。
赵长书忍不住大笑:“小美人儿啊,你放心,我对女人呢没什么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一样东西。”
冰蝶闻言松了口气,睁大眼睛看着赵长书拿出一锭金子:“本公子只对黄金白银有兴趣。”
这样说来,她暂时安全了?冰蝶松了口气,却很快听到屋外又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赵长书眉间露出喜色,迎上前去开了门:“梅姨,你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
冰蝶朝着门外望去,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女,虽说人到中年,只是体态依旧是婀娜多姿。面容虽不及少女的饱满莹润,却也算得上是风韵犹存,再加上她那精致的妆容和桃色罗裙,竟显得有几分妩媚妖娆,却也不免带着几分胭脂香粉的俗气。
被赵长书唤作梅姨的女子一走进来,便双手抱胸,对着冰蝶上下打量了许久,锐利的目光像把刀子把冰蝶上上下下剜了个遍。冰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话打破尴尬,却听得赵长书略带笑意的声音:“梅姨,这姑娘如何?”
梅姨蹙眉看了许久,面容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许久没见到过这样标致的美人儿了。模样可人,气质也出挑,赵公子,你的眼光不错嘛。”
赵长书笑了笑,拉着梅姨走进了里屋,并死死锁上了门。冰蝶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见里屋的低声交谈了,便只好坐在榻边等着。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长书和梅姨从里屋走出来了。梅姨满脸笑意地走上前来牵起冰蝶的手,慢慢摩挲着,一面啧啧感慨道:“这细皮嫩肉的,可得抢手!”说着,她笑着拍了拍冰蝶的肩膀,“丫头,跟着我走吧。”
冰蝶有些睖睁,走?去哪里?她疑惑地看向赵长书,谁料赵长书却也温声笑道:“你随梅姨去吧,明日我自会去救出秦卿朔。”
冰蝶有些急了,用力甩开梅姨的手:“她是谁?我为什么要跟她走?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去救他?赵长书,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梅姨似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赵长书却急忙堆笑道:“我说丫头啊,你急什么?只要你跟着梅姨走,秦卿朔就能得救。如果你硬要赖在这里不肯走,那秦卿朔也只能在牢里终老了。”
冰蝶满腹疑惑,只觉眉心隐隐作痛:“我要看到秦卿朔平安出来,才会跟她走。”
梅姨似是即将爆发,赵长书连忙扯了扯冰蝶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呢?不想救秦卿朔了?”
冰蝶却依旧笃定,一字一顿道:“我要看到秦卿朔平安出狱,否则我绝不姑息。”
赵长书有些发急,却听得梅姨冷冷开口:“人我要定了,别的事情我可管不了。若她拼死也不肯跟我走,那只能麻烦赵公子将钱悉数退还了。”
赵长书面露难色,却也万般无奈道:“好,明儿一早我便去把秦卿朔那个小子救出来。”
翌日清晨,冰蝶果然看见赵长书领着秦卿朔归来了。她甚是惊喜,激动地冲上前去轻轻抱住秦卿朔。终于得救了,她没有失去最后这个小恩人。
梅姨却在此时走到她身后,声音冰冷:“这下可以跟我走了吧?”
冰蝶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梅姨:“去哪里?”
梅姨却冷声笑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冰蝶闻言,也只好弯下腰拍了拍秦卿朔瘦弱的肩膀:“姐姐要先离开一会儿,你跟着这个赵公子便是,姐姐很快便回来。”
这样的话语,和冰蝶上次离开前说的话一模一样。秦卿朔似是很紧张地扯住冰蝶的手,急切道:“姐姐,你要是像上次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冰蝶失笑:“怎么可能呢?你好好待着,姐姐回来后便带你去珍珠海,然后我们就隐居,再也不回这里了,好不好?”
秦卿朔满不情愿地放开手,缓缓点了点头。冰蝶心中舒畅许多,直起身子来跟着梅姨上了一辆马车。临行前,她掀开轿帘,轻笑道:“赵公子,多谢了。”
赵长书却被这一句道谢弄得有些难堪的样子,尴尬地颔首,便目送着马车绝尘而去了。
那个蠢女人,若是待会儿知道了真相,还说得出那句“多谢”吗?
翠烟楼。
春风十里,杨柳飞絮,酒满楼阁花满树。
打扮得比花柳还要娇艳的姑娘们一排排站在玲珑楼阁上,挥舞着绣花的各色手绢,如莺燕的娇柔声音比屠苏酒更酥软了人的骨头。绮丽之景,靡靡之音,让整个翠烟楼都仿佛笼罩在一层甜腻的氛围中。
可是,冰蝶却惨白着脸,被梅姨生拉硬扯着走了进去。
她怎么会,信了赵长书那样的人!她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冰蝶欲哭无泪,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彻底被碾碎了。
秦楼楚馆,夜夜笙歌。
她怎么中了他的计,被卖到了青楼来!
前因后果迅速在冰蝶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赵长书就是个江湖骗子,在大街小巷寻找年轻貌美的姑娘往家里骗,然后叫来翠烟楼的鸨母达成交易。他可得到不少钱,而这个梅姨——也就是翠烟楼的鸨母,则得到了不少花容月貌的姑娘。
恐怕,赵长书就是用了梅姨给他的钱,去买通了提刑官,才把秦卿朔赎了出来。
冰蝶一阵作呕。什么翩翩公子,什么羽扇纶巾,都是装腔作势!拿着这样下流肮脏的交易换来的钱,又去做行贿这样肮脏的事!冰蝶却绝望地看着身边一群带着兽性的目光,哀悼自己也中了这样肮脏的计谋。
这下子,她可脱不了身了。秦卿朔在赵长书手上,该不会被丢弃街头,饿死冻死吧?冰蝶一咬牙,忽然拼命推开了梅姨,转身拔腿就跑。
梅姨被推得一个踉跄,怒不可遏地回头看着飞奔离开的冰蝶,暗暗啐骂了一句,却旋即高呼:“抓住她!”
冰蝶逃跑的速度是不容小觑的,但是进了虎狼之穴,到处都是翠烟楼的人,逃到哪里都是魔爪。冰蝶很快被团团围住,梅姨也抱着胸高傲地走过来。她轻蔑地挑起冰蝶的下颔,冷冷道:“丫头,被卖到了翠烟楼来,就别想出去。要怪,就怪你自己着了赵长书那个畜生的道。好生侍奉客人,翠烟楼不会亏待你。带上去。”
几个人把冰蝶拖上楼去梳妆打扮,冰蝶却不断挣扎着,不时向身边来往的过客发出呼救。梅姨却看着冷笑了一声,这满翠烟楼的酒肉之徒,见了冰蝶这样难得的美人,还不垂涎三尺,怎么可能救她?看着冰蝶哭喊着被拖了上去,梅姨轻叹着摇摇头,又是一个明媚的姑娘要毁了啊……
青柳刚送走一个客人,摇着蒲团扇袅袅婷婷走过来:“梅姨,又心疼那个雏儿呢?”
梅姨却冷哼一声:“心疼?”若是真心疼,拿着翠烟楼早就关门大吉了!梅姨撇了撇嘴,她只是很看不惯那个装腔作势的赵长书。他开价着实太狠,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赵长书忽悠人的技巧不错,给翠烟楼送来了不少美人儿,涨了不少生意。只是梅姨心里终究是痛恨那个赵长书的,开价漫无边际,她每次都得心疼上好一会儿。
而每次,新来的那些姑娘,都会像冰蝶那样哭闹挣扎,甚至寻短见。只不过——梅姨猝然嗤笑,这烟花之地的旖旎萎靡,或许能麻醉所有人的神经,那些开始哭着守卫贞操的姑娘,到最后接客比谁都勤。或许这就是潜藏在人心深处的肮脏欲望吧?但是梅姨却也庆幸,这样被激发的肮脏萎靡,给了她财源滚滚。
“看好那个新来的雏儿,别让她寻短见。教她歌舞,过几日便放出来接客吧。”梅姨吩咐青柳道。以冰蝶的美貌资质,或许是可以成为这个翠烟楼头牌的,所以她才不惜重金买下她。若是冰蝶出了个三长两短,她那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打了水漂!
青柳低低应了一声,便扭着身子上了楼。
梅姨望着青柳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
“哟!瞧这水灵的模样儿!让姐姐我好生羡慕啊!过来,姐姐给你梳妆打扮”
冰蝶没有作声,青柳微微耸了耸肩,兀自走上前将排了满桌的金簪往冰蝶发间别。冰蝶闪躲了一下。青柳略微不耐烦地把她的头转回来,冰蝶眼睛一酸,不再动弹,任由青柳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