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册封了淑妃,不知道多少娘娘此刻正摔东西解气呢。”烟萝略带调侃地轻声道,一面捧来了温热的茶水,“娘娘,请用茶。”
冰蝶却怔然望着天外云卷云舒,恍然没听到一般。
“娘娘?娘娘?”
烟萝唤了几声后,冰蝶方回过神来,接过茶盏缓缓抿了一口。可是,一向让她赞不绝口的烟萝泡的茶,今日竟如同无味了。冰蝶随意抿了几口,便长嗟着放下了。
烟萝识趣地撤下了:“看来娘娘也对此事甚是介怀。”
冰蝶却像是被刺激了一般:“我没有!我才没有为了他立淑妃而不开心!”凭什么呢……她还曾感念他体贴入微,感动他处处关怀着她,感激他用尽办法保护她……都是,为了什么?冰蝶似是撒气般转身懒洋洋地倒在床榻上。她再也不会相信寒辰烨了,再也不相信一个坐拥天下、后宫三千的男人,会有真心了。
这么想来,还是白烨好。冰蝶眸光暗了暗。白烨虽说行踪不定,态度也神秘难测,只是他面具后的那对眼睛,总是沉静得让人安心。自从那次他奋不顾身将她从被烈火吞噬的山洞中救出后,她想,此生便是认定了他。
可是,她如今成了惜嫔,白烨也从未挑明过心意。
她的未来,又会是怎样呢?
“爱妃这样苦闷,可是因为朕册封了乌塔芬娜?”倏然,那个淡漠中不乏调笑的声音传来,冰蝶惊得一坐而起:“臣妾参见皇上。”
寒辰烨侧着身子坐在她榻边,见她起身,浅笑着伸手拨弄着她鬓边碎发:“爱妃,可是吃醋了?”
冰蝶却听得满脸黑线。上次册封碧姝的时候,也是这句话;这次换了乌塔芬娜,还是这句话。所以说,这个寒辰烨很希望看到她吃醋吗?就算她吃醋,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冰蝶莫名其妙,没好气地回道:“臣妾是否吃醋,皇上又何必挂怀呢?”
寒辰烨却笑得更加开怀:“听爱妃这语气,怕是醋坛子都打翻了吧?”他说着,站起身,“你若吃醋,证明你心里有朕;若你不为所动,朕便会怀疑你心中所念另有其人。”
冰蝶全身一冷。这是换着花样试探她有没有精神出轨呢!好你个腹黑的皇帝,枉我之前还对你有那么点好感!冰蝶堆起笑:“那皇上可信了?臣妾对皇上,可是一心一意,别无他念。”
寒辰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张嘴却又合上。他不希望她生出什么误会,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和她说。册封碧姝,册封乌塔芬娜,都是愿者上钩之计罢了。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这个计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他不再言语,转身离去,却听到她在身后幽幽问道:“既然皇上有了新欢,为何又要纠结臣妾的心意呢?帝王之情不过须臾,又何须念着旧人?”
寒辰烨微怔,缓缓回首看着床榻上那个淡笑着反诘的女子。是啊……他为什么要介意呢?为什么,要那么关心她的感受体会呢?寒辰烨忽然答不上话,转过头,声音变得清冷:“你今日回击碧姝那会儿,做得很好。”
冰蝶听到他忽然这么不搭边地说了一句,也愣住,看着他负手离去。
他为什么介意她的态度?她又为什么要介意他的回答呢?
她是越来越搞不懂寒辰烨了,也似乎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己了。
是夜,月凉如水。烟萝已然在别馆睡下了,冰蝶却躺在榻上睁大了眼睛。最近似乎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得让她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前程一片混沌。
进宫以来,最静谧却快乐的时光怕便是那时拜师白烨吧。虽说白烨早出晚归,话也不多,还总戴着副面具阴晴不定。可是,那是她遭人落井下石后唯一的寄托和依靠。是白烨助她重生。在她把整个心交给白烨的时候,他却推开她,把她推回寒辰烨身边。她想,至死都不会忘记,那夜她捧着下了药的茶,心如死灰。
那个夜晚,她在寒辰烨温柔却又带着些许霸道的怀中万念俱灰。后来,她本打算死了心,安安分分待在寒玉宫。可是偏在此刻,她被不明不白的人劫持到了一个山洞,差点被一把火烧死在里面。白烨却又偏在此刻,舍命救下她。这么一来,她好不容易死了的情意,又死灰复燃。
不过巧的是,寒辰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恢复了她惜嫔的地位,生生将她和白烨再度分开。她知道作为帝妃,给皇帝戴绿帽子的后果;也知道,白烨从未对她表明心迹。可是,她真的不甘心这样的生活。
与其与心爱之人永远分隔,被禁锢在寒辰烨身边,不如趁早脱身。这么想着,冰蝶翻身坐起。她当叫花十多年,翻墙逃跑这种事情还是很在行的。
一不做二不休,冰蝶立刻蹑手蹑脚地收拾了衣物,捎上了些盘缠,又换了一身轻便修身的素衣。
出逃计划,现在开始!
月亮似乎也很配合地缩进夜空浓云后,整个夜曦皇宫都沉浸在无边黑暗中。冰蝶绕到香舞殿最偏的西北角宫门,轻轻一跃便扒住了墙垣,而后轻轻地向上爬着。
自由就在前方啦!
冰蝶心中甚是兴奋,正准备跳到宫墙外去,却只觉衣衫似被什么勾住。冰蝶扯了几下都没有扯脱,有些气急败坏地回头,却就在那一瞬勾住她衣衫的力道增大了,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从墙上落了下来。
冰蝶正闭着眼睛呼天抢地等待死亡的时候,却被拥入一个坚实却冰凉的臂膀。
冰蝶瑟瑟睁开眼,却霎时怔住,心中万千情丝都缱绻成眼中脉脉流光:“师父。”
白烨的玉色面具在黑夜中更显冰冷,令人窒息的冰冷。他的声音也比平时更为淡漠,甚至怀了丝丝怒意:“你要做什么?”
冰蝶尴尬,干笑道:“我想……去找师父啊。”
白烨却有些愠怒地将她往地上一摔:“找我?带着行囊?”
冰蝶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正埋怨着白烨今日怎么这样凶,却被他反问得心虚。
白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眼神澄澈无邪的女孩,语气是如何也克制不住的愠恼:“你想逃出宫是不是?简直放肆!”
被他这么一吼,冰蝶却也敛了尴尬心虚的神色,睁大了明澈无尘的眼睛,看着白烨缓缓站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走?”
白烨正要发作,却被她清冷中带着凄凉的声音逼退:“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是你利用我,什么也不能给我。我难道要待在这个皇帝身边一辈子吗?那我还不如回去要饭呢!”
白烨气结,看着铿锵有力的她,倏然一拳砸在了墙上。跟碧姝叫板,跟他叫板,这个丫头,果然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准你走。你别想踏出这皇宫一步!”
白烨语气里少有地出现了不可违抗的凛冽,冰蝶微楞。这样的语气,竟像极了皇帝寒辰烨……良久,她忽然缓缓开口:“为什么?白烨,为什么不让我走呢?是因为我走了,你会伤心?还是因为,我走了,你就少了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冰蝶逼问着,忽然步步靠近,伸出手抚上了他冰凉的面具。
白烨睖睁,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害怕这个女孩子从此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呢?
冰蝶却又向前一步紧逼了过来,纤纤玉指始终扣着他面具的边沿:“我一直在想,你当初为什么逼着我委身于寒辰烨。也一直在疑惑,为什么很多时候,寒辰烨和你的语气那么相似。”
白烨倏然全身的弦都绷紧了。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孩很好骗,他的真实身份不会被拆穿。可是,现在看来,她那样伶俐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发现端倪呢?她颤抖的指尖已经在渐渐施力欲摘下他的面具,白烨却蹙紧了眉。他是她的师父白烨,也是夜曦天子寒辰烨。他双重身份,是为了瞒过宫中一些心怀异动的贼子,暗中调查。
他不是不想告诉冰蝶,白烨就是寒辰烨的。那样的话,说不定,冰蝶就会安安心心待在他身边了。
所以,他没有反抗。冰蝶也深吸一口气准备揭开面具,一面冷声道:“我想,你会不会像寒辰煜一样,是个隐世的王爷,是夜曦皇室中人。只不过你不安分,你想夺皇位,所以戴面具以避人耳目,所以利用我,让我接近皇上,对不对?”
白烨却闻言一怔,迅速抬手抓住了冰蝶的手腕。看来她还没有识破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冰蝶,对不起,时机未到,这个真实身份还不能告诉你。他用力地攥着冰蝶纤弱的手腕:“若我说是,你会如何?”
冰蝶哑然失色地望着面前悲喜莫辨的白烨。他救她于水火,也教给她诗书礼仪,是他给了她在这夜曦皇宫存活下去的机会和理由。如果说,他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将她作为一个棋子……她忽然极慢极慢地绽出一抹凄笑:“若当真如此,那我亦无怨无悔,听候师父差遣。”
白烨皱眉盯着冰蝶,她以为他当真是个想要谋反的王爷了……而她竟为了他,甘心背信弃义,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枚棋子去颠倒是非黑白。他此刻已然看不明白,究竟是该感念她用情至深,还是惩罚她大逆不道。毕竟,他作为白烨,也同时作为寒辰烨,见到一个女子这样罔顾皇帝的颜面和地位,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心中终究是不甘的。他微微敛眉:“若我真是个乱臣贼子,你也愿意这样大逆不道地助我……你这样罔顾皇上的体恤和关怀,他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冰蝶却眨了眨眼睛:“他坐拥后宫三千,心中哪里会有我的位置。”
白烨却有些黯然,用近乎低不可闻的嗓音轻声道:“皇上在你心中当真如此不堪吗?”
冰蝶却也沉默了。她始终都没有明白,寒辰烨在她心中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见之慌乱,不见却又思念;时而温柔宠溺之至,时而花红柳绿冷落她。她看着白烨,心中憋了很久的问题再度浮上喉头:“白烨……你对我到底……”
“夜深露重,娘娘还是尽早回屋歇息吧。别再动些逃出宫的歪心思了,我保证皇上会用尽一切方法将你绑回来。”白烨却预知到她想问什么,心中竟有一丝慌乱,不待她说完便冷冷打断,而后足踏轻功,消融于夜色茫茫。
冰蝶拦也拦不住,略带失落地看着他逃之夭夭。为什么不让她问完这个问题呢……鸳鸯本是双生鸟,你若无意我便也能死了这条心,为什么,不回答呢……
于是冰蝶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出逃的计划,乖乖待在香舞殿,听烟萝说着后宫自打淑妃嫁到之后便风起云涌,明争暗斗不断。
这也难怪,毕竟这三宫六院中,能获封正二品妃位的屈指可数。在那个神秘的绝色异域女子乌塔芬娜之前,整个夜袭后宫,只有慕容卿大将军之女慕容蕙一个被封为兰妃,地位仅次于皇后。现在却多了个淑妃与兰妃分庭抗礼,霎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倾国倾城的弱女子此刻正被多少嫔妃狠狠算计着呢……冰蝶长叹一口气,无聊地啃着烟萝送进来的花生。
“娘娘,皇后娘娘说今儿春光甚好,欲于御花园办春光宴,邀请各宫娘娘前往赴宴。”烟萝依旧低着头淡然道。
冰蝶却终于打起了点精神。说实话憋在香舞殿这么久都快发霉了,她急切地需要一些新鲜事物!“烟萝,帮本宫稍加打扮,即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