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大人回来时脸色极为难看,听说用晚饭时都没有与夫人说话!”素儿得了消息,连忙说与荷语听。
荷语闻言,眼睛一亮:“再去打听!”
然而自唐枝管家以来,对下人管理得极严格,又派了两个下人守在荷语的院子里,便连素儿出去都不易,偶尔听来一言半语已是难得,如何打听得更多?
荷语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或许是难得的机会,咬牙拿出攒了许久的私房,给素儿拿去打点。果然,银钱开道,倒也有不少人卖她面子。
原来那天郑晖黑着脸回来,是被唐枝当街逼着吃了胭脂,郁怒而致。自那日之后,郑晖与唐枝已有三日没有正经说过话。荷语闻言大喜:“好啊,好得很!唐枝啊唐枝,看来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在床上养了这些日子,荷语臀部的伤已经好转,如今下地走路也没有什么。当日傍晚,抱着一只青缎包裹,姿态楚楚地倚在门口。看到大步跨进来的郑晖,连忙福身:“大人。”
“你让素儿在二门等我,所为何事?”
“大人上回临走之前,忘记拿上这个。”郑晖肯来,荷语心中定了大半,看来唐枝果然被恼了。微微垂首,眸子却盯着郑晖:“荷语不日就要离开,临走之前,想把这个交给大人。而夫人……夫人不允荷语出院子,荷语只好让素儿请大人过来。”
薄暗的光线映出郑晖冷硬的脸庞:“你有心了。”说着,伸出手接荷语手中的包裹。谁知一扯之下,荷语连人带包裹全栽进怀里,不禁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荷语舍不得大人。”荷语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郑晖微微一顿,随即捉住腰间的两只手臂,竟冷冷推开:“东西我收下了,你好好养着罢。”
“大人?”荷语踉跄了下,有些慌乱,连忙说道:“大人不进去坐一坐吗?荷语泡了茶——大人!”
郑晖提着包裹,抬脚便走,竟连多望一眼也不曾。荷语又是惊疑,又是讶异,怎么会这样?郑晖不是恼了唐枝?为何对自己如此绝情?
“夫人,夫人!”秋雁提着裙子小跑进屋。
唐枝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卸妆,闻声放下手中的梳子,望过去道:“什么事?急慌慌的?”
前些日子秋翎查出有喜,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唐枝便让她一心安胎,提拔了机灵的小丫鬟秋雁在跟前伺候。秋雁有心讨好,对荷语盯得死死,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刚刚大人去了荷语的院子,还提了一只包裹出来!”
“并且,并且荷语还抱了大人!”秋雁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唐枝的脸色。
唐枝卸头饰的手一顿,随即面色平淡地道:“我知道了。”
秋雁等了一会儿,不见唐枝再出言语,不由问道:“夫人不打算惩治那小贱人吗?”
“守院子的两人,明日卖了吧。”唐枝卸完钗饰,扶案站起,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垂在肩头,艳容泛寒:“除却身上的衣服鞋袜,一根线头也不许带走。”
秋雁听后,有些疑惑,明明是荷语犯错,为何惩治下人?然而她到底是机灵通透,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夫人这是打算留着一起秋后算账呢?那两人收了荷语的银钱,对唐枝的命令阳奉阴违,如今光着身子被卖掉,往后谁还敢卖荷语的好?
吴亮的媳妇差人送了请帖,约唐枝赏菊。唐枝闲来无事,也想瞧一瞧郑晖的兄弟们大概是什么样的,便稍作打扮,带了秋雁赴宴。
吴夫人不仅请了唐枝,同来的还有赵夫人、孙夫人、刘夫人。其中孙夫人先前已经见过,是一名细眼长脸的妇人,见到唐枝走过来,便亲热地拉她的手:“妹子来啦,快坐快坐。”
唐枝福了福身,客气地道:“孙夫人。”
这时又走过来一名穿着红色衣裙,圆脸杏眼的妇人,嗔了孙夫人一眼:“少来喧宾夺主,这可是我的场子。”正是吴夫人,笑眯眯地指着不远处的亭子,“妹子快来坐,咱们等你多时了。”
“劳嫂子们久等。”唐枝客气地道。顺着吴夫人的指引,看向亭子里头,只见里面坐着面容严肃的赵夫人,以及身子纤细,有些羸弱的刘夫人。
赵夫人的身边,又坐着一名穿着杏黄衣衫的少女,眼眸灵动,带着一抹挑衅朝唐枝望来。唐枝微微一愣,待走得近了,才想起这位面熟的少女,原是赵茹儿。再看坐在一旁的赵夫人,便明白赵茹儿为何出现在这里了。
“赵夫人,刘夫人。”唐枝年纪最小,经吴夫人介绍过后,挨个福身行礼。
吴夫人拉着她坐下:“快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千万别拘束。”圆圆的脸儿,笑起来极亲切,只见她往桌上一指,“这秋季呀,就是好物儿多。什么山楂,柿子,全都熟了,吃着正新鲜。我做了山楂糕,柿饼,都来尝尝。”
经她一招呼,几人都动手往桌上探去。桌上还有一盘子洗得清净,红彤彤的皮儿上犹沾着水珠的新鲜山楂,唐枝瞧着有趣,便伸手取了一颗。
“哎呀,郑夫人懂不懂得吃山楂?男人不在身边,可别囫囵就吞了呀!”忽然,坐在赵夫人身边的赵茹儿笑吟吟地道。
这话却有些失礼了,赵夫人一皱眉头,侧脸斥道:“茹儿,不得无礼!”
吴夫人也吃了一惊,却是“嗳哟”一声,说道:“郑兄弟最是个疼媳妇的人,咱们这些人没有不羡慕的,怎么,连茹儿姑娘都知道了呀?”
赵茹儿微抬下巴,瞧着唐枝说道:“可不是呢?男人站着她坐着,男人削皮她吃果肉,男人挡阳光她坐树荫,真真是稀奇呢。”
几人都愣了愣,孙夫人眼珠一转,率先道:“瞧茹儿姑娘说的,仿佛亲眼见了似的?”
赵茹儿刚要回答,不防唐枝先她一步开口道:“在来雁城的路上,我与相公碰见赵姑娘与赵公子,他们的马车陷进泥水里,被相公捞了上来。”
“原来内侄曾蒙郑兄弟搭救。”赵夫人起身道谢。
唐枝回礼:“不谢。”目光落在撅起嘴的赵茹儿身上,“赵姑娘没有出阁,晚上少出门为妙。若是听见不该听的——”
赵茹儿陡然记起那晚提着热水出去,在唐枝的马车外面听到的声响,顿时红了脸。欲骂唐枝不知羞耻,又骂不出口,直把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恨恨地拿过一只柿饼咬了起来。
唐枝微微一笑,小姑娘和她斗,还嫩了些。将手中山楂扔给身后的秋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秋雁被秋翎教了两日,很快对伺候唐枝的技巧信手拈来。此时剥开去核,将泛着酸汁儿的果肉递回来,唐枝吃得甚是悠闲。
其他人却都是自己动手,无不沾了汁水在指尖。几位夫人还好,赵茹儿看了几回,却不乐意了:“世间女子都如郑夫人这般,事事都要旁人搭手,天下男儿该哭着不讨媳妇了。”
唐枝轻抬素手,抚上鬓角:“若世间女子都生得如我这般,天下男儿便都有福了。”
赵茹儿闻言,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忽闻“扑哧”一声,却是一直不曾言语的刘夫人掩嘴笑起来。刘夫人生性懦弱,方才被这位从京城里来的探亲的赵小姐挤兑一番,心中憋得厉害。此时只见唐枝言语锋利,三言两语便挤兑得赵茹儿难过,顿觉解气。
“瞧瞧你们一个一个,往日也不见你们这般快活。可见是恨父母没把自个儿生为男儿,娶得弟妹这样的美人儿了。”赵茹儿与唐枝有什么梁子,三番两次与唐枝过不去?吴夫人很是头痛,唐枝可是第一次来,若是就此恼了,可就是她的不是了,连忙打起圆场:“似弟妹这般人品,真真是万人里头也难寻到一个。”
赵茹儿听到这里,娇若桃花似的唇瓣险些咬破,她生得也好,不知有多少人夸赞她的美貌,可是跟唐枝一比,却差了几分:“哼,一味矫揉做作,也不怕哪日被嫌了去。”
这话便过了,却是咒人呢?几人都沉下脸来,赵夫人也觉不喜,皱眉斥道:“茹儿,住口!还不向郑夫人道歉!”
赵茹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每看到唐枝便觉不顺眼——身为女子,怎能如此嚣张?她却不肯承认自己嫉妒,道歉的话语涌到嘴边,最后变成了:“郑夫人消停些罢,现在满大街上都传郑大人被悍妇逼着吃胭脂呢。”
“茹儿年纪幼小,有些口无遮拦,弟妹莫与她计较。”赵茹儿并非赵夫人的亲侄女,而是来此游玩的京中嫡系子女,地位尊贵非凡。赵夫人即便不喜,也还是不得不维护。
“论起辈分,她尚要唤我一声婶子,我与小辈计较什么?”唐枝仿佛不介意地道,随即话锋一转:“只不过,既然茹儿唤我一声婶子,少不得我要教训一句:茹儿如此见不得旁人好,不知为的什么?”
“谁唤你婶子了?”被占了便宜的赵茹儿不满地道。
赵夫人眼皮一跳,暗气赵茹儿不知好歹,在下面掐了掐她的手,挤出一抹笑容:“莫说茹儿,便是我们也嫉妒得紧。郑兄弟当真心疼弟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连吃胭脂这种事都不推脱,真真让人艳羡!”
刘夫人连连点头。
吴夫人趁机道:“可不是?弟妹一定要教教我们,怎样让男人这样听话?”
“他可没有听我的话。”记起郑晖这几日的冷脸,唐枝没好气地道。
“哎哟,这还不叫听话,那什么才叫听话?”吴夫人佯恼地打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