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枝眉头一挑,眼中闪过喜色:“我知道了。”说罢,大步朝二门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程远之面色焦急地大步走来。
“大爷回来了。”唐枝微笑着站定。
程远之满脸焦急,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塞过去:“给你!琼儿如何了?”
“大爷,到我屋里坐一坐如何?”
看着夜色中微笑的唐枝,程远之有些忌惮,上回进她屋里,受到的伤害还历历在目:“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好事。”唐枝笑道,“莫非大爷不敢来?”
被如此一激,程远之立时应道:“有何不敢?”
等来到唐枝的屋里,唐枝客气让座:“秋翎,泡茶来招待大爷。”
“有话快说,大爷没工夫陪你闲聊。”
见程远之等不及的样子,唐枝不再拐弯抹角:“我找大爷来,是想跟大爷商量一件事。明日老夫人就要对苗姨娘她们动刑,其中琼姨娘要挨三十大板,大爷记得吧?”
“哼,你想说什么?”
“我要说得是,如果挨上三十板子,琼姨娘的半条命就没了。若是再被打断双手,琼姨娘的后半生……”
有些话不必说满,程远之听得懂唐枝的意思,想到方才她大方甩出一千两银子的行径,狐疑地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能救琼儿?”
“不错。前提是你先做到一件事。”唐枝缓缓吐出几个字,“拿到和离书。”
“什么?你要和离?”程远之惊得站起,强忍住掏耳朵的动作,“不可能!”
“大爷不是厌恶我吗,为何不同意呢?”唐枝并不慌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让我离了你的眼,只有这一途径。至于休我,这件事的难度想必你也清楚,和离是唯一的机会。”
程远之仍然不甘心,先前做了那么多,如果此时妥协,岂不都白费了?
“唉,可怜的琼姨娘,如果被她知道大爷不愿救她,不知道要多伤心。”唐枝怜悯地叹了口气。
程远之的脸色变了变,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良久才说道:“好,等你救了琼儿她们,我便把和离书给你。”
“不行!你先把和离书给我,我再救琼姨娘!”唐枝断然道,事情拖下去,容易生变。哪怕程远之同意,若是被程老夫人知道,少不得插两脚。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程远之担忧琼姨娘的心占了多半,不得不同意唐枝的要求:“明日一早,我便去衙门办文书。你答应我的话,可要记得!”
如果唐枝没护好琼儿,便不把和离书给她。程远之如此想着,可是到了第二日,心急火燎之下竟然忘了,被唐枝一问,便把和离书丢了过去:“给你!琼儿如何?”
唐枝接过文书,看清上面书写的文字,顿时喜悦不已,长长出了口气。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不必受制于旁人。再看面前焦急的男人,语气便好了许多:“自然好好的呢。”
话音刚落,忽然不远处传来如月哭喊的声音:“姨娘!”却是程老夫人训话完毕,又见琼姨娘疼得死去活来,连忙叫人送她回去,并派人到外面请了接骨大夫。
程远之听到熟悉的声音,脸色一变,扭头望去,只见两个婆子抬着一个担架,上面仿佛是琼姨娘的身影,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再看唐枝,眼神凶恶得仿佛要吃人:“你不是说她好好的?”
唐枝生怕到手的和离书再被抢去,谨慎地后退一步,沉声道:“她一个板子也没有挨,只不过被打断了手,再好也没有的!”
“你居然敢打断她的手?”程远之怒极,抬脚近前,竟仿佛要对唐枝动手。
“她入室盗窃,我还不能给她些教训?”唐枝再退,“大爷可不要忘了,若是按我以前的心思,定然要打碎她的骨头。现在只是打断骨头,养两个月便能痊愈,她该知足了!”
听了这番解释,程远之的脸色依然难看,但是到底对琼姨娘的担忧占了大半:“若是琼儿有何不好,你等着瞧!”丢下一句狠话,抬脚便朝琼姨娘的方向跑去。
唐枝看着他的背影,轻蔑一笑,转身回了院子。
刚进院门,便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有些日子没见的人:“夫人,阿诚回来了!”秋翎忙不迭地推了推阿诚,阿诚躬身道:“夫人,我回来了,不负所托。”
唐枝没来由地来气,哪怕拿到和离书的喜悦也压不住:“老爷来了?为何这般慢?”
阿诚苦笑:“老爷跟杜夫人昨日便到了,只是不让我来通知。”
“昨日?”唐枝的眉头跳了跳,一股怒意抑制不住地从心中升起:“昨日何时?”
“昨日下午。”
“现在人呢?”唐枝冷冷问道,毫无见到父亲的喜悦与思念。
阿诚见怪不怪,答道:“住在醉花街上的宿风客栈。”
“客栈?”唐枝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既然他爱住,便让他住个够好了!”
就在这时,忽然门房来报:“夫人,外头有一位自称是您父亲的人要见你。”
唐枝的眉毛跳了跳:“谁?”
“那定然是老爷了!”阿诚惊讶地道,“想必我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出门了!”
“打出去!”谁知唐枝冷哼一声,竟然理也不理,抬脚进了屋。
阿诚不明所以,偷偷问秋翎:“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秋翎白他一眼:“老爷这回也太靠不住了,昨日夫人险些吃了大亏!”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跺脚。阿诚挠了挠头,到底没敢再问,后脚跟着进了屋。
秋翎往里间瞄了一眼,故意大声问阿诚道:“老爷身体如何?”阿诚会意,大声答道:“老爷身体还好,就是仍然坐不得车,吐了一路。”秋翎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唐枝的话从里间传出:“谁吐了一路?”
阿诚答道:“是老爷。”
仿佛摔了什么,里头有闷闷的落地声传来:“他又不是女人,吐得什么劲?”阿诚跟秋翎相视一眼,忍住不敢发笑,过了一会儿,里面又有声音传来:“罢了,去门口将人请进来!”
唐书林负手站在大门外,身边站着娇小的杜芸,两人等了片刻,只听杜芸讥道:“瞧你这当爹做的,来到亲家门口还要通报。若是唐枝不在,你岂不是连门也进不了?”
“老爷不常来,他们不认得老爷也是常理。等通报后,你瞧他们还敢怠慢?死丫头非亲自来接我不可!”唐书林昂然说道。
杜芸顿时笑得直不起腰:“你快别吹了,满京城的牛都被你吹到天上了。唐枝亲自来接你?不骂你一顿就算好的。”
“她敢?”唐书林吹胡子瞪眼道。
话音刚落,方才通报的门房已经出来,满面嫌恶地道:“哪里来的乡巴佬?居然敢占我们夫人的便宜,快走快走!”说着,“砰”的一声,在两人面前关上大门。
唐书林愣了,杜芸却咯咯笑个不停:“叫我说对了吧?唐枝恨着你呢。”
“不孝!不孝!”唐书林气得上前拍门,杜芸在一边笑够了,也走上前来,却不拍门,而是双手叉腰,扬起嗓子大声喊道:“开——门——哪!”
别看杜芸的身量娇小,嗓门那叫一个嘹亮,甚至把唐书林拍门的声音都压下去了。想来门后的下人被吵烦了,打开门道:“吵吵什么?都说了不认得你们,快滚!”
杜芸杏眼一瞪:“我可是你们夫人的继母,我身边这位是你们夫人的亲爹,你这下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们晾在门外?快快闪开!”
那门房一愣,只见杜芸生得漂亮,言语却呛人,顿时气得道:“我们夫人说她爹早就死了,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再不走,我上衙门告你们!”
唐书林气得脸都白了:“你说什么?”
双方争执间,忽然不远处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老爷,杜夫人,夫人请你们进去!”
见阿诚来了,唐书林指着门房气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不让我进去?”
阿诚哪里敢答,只好哄道:“老爷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呢,咱们先进去。”又哄又劝,总算将唐书林带了进去。
唐书林犹自气不平:“他说我早就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唐枝当真如此说过?”
“绝对没有!我们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老爷您还不知道吗?”阿诚拍着胸脯,正色说道。
杜芸跟在后头,咯咯笑道:“他恐怕就是太清楚了,才会有此一问。”
“呵呵。”阿诚不敢再答,幸亏唐书林不是絮叨的人,否则这一路可有得他受。
很快,三人来到唐枝的院子里,唐书林还没进门,便见正当门站着一袭高挑冷艳的身影,眉毛挑起,怒冲冲地走到近前,掏出一只信封就朝唐枝丢过去:“没死叫我收什么尸?”
唐枝接过信封,低头看去,正是当时写给唐书林的“收尸”两字的信。当时她用左手执笔,写出风格迥然不同的字迹,才骗过了唐书林,诱他来京。
此时目的达到,冷冷地道:“你来的正好,进来喝口茶,待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远之一心记挂琼姨娘,不吭不响地办了和离书,总算了却唐枝的一大心事。但是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去,却有些难度,何况唐枝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正在唐枝思忖如何脱身时,恰好唐书林与杜芸便来了,正是要风来风,要雨得雨。
唐书林尚不晓得唐枝的打算,进门后往屋中央一站,四面张望,只见布置也好,吃用也好,全都是精细之极,不由得瞪眼道:“你这不是过得好好的?”
“是啊,让你失望了?”唐枝冷冷地道。
唐书林一噎:“你说得什么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