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没想到夏二公子还会做饭,而且做得相当不赖。这个世界总会不断给她惊喜,先是让她找到了阿穆,现在又送给她一个文武双全的夏西狸。她很知足,知足就会常乐。所以她快速收敛了眼泪,乐呵呵的品着西狸端上桌的开洋蛋花汤。
“好喝吗?再尝尝这个菜,很久没做了怕味道不正。”
西狸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她碗里,青椒炒肉丝,简单的家常菜。她吃了一口笑道:“很好吃。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最多只会番茄炒蛋。”
西狸咧嘴大笑,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拿手菜是番茄炒蛋?”
两人笑了一阵,西狸的手机响了。允儿隐约觉得不妙,只见西狸接了电话,就起身走到阳台外面。隔着玻璃门,她听不见声音,但西狸浑身都在颤抖,明显在和人争吵。
“西狸?”她试着叫了一声,他当然听不见。
“你再打她,我就和你翻脸!是啊,我没出息,可我不会打女人。”西狸站在阳台上,尽量压低了声音,他的拳头抵在窗玻璃上,压的指关节泛白。
季允儿焦虑的望着他,他背过身去,对着电话里的东方达文说:“当年你和义父搞垮了季氏,又逼得季建业跳楼,已经是复仇了,你放过她吧。”
“我是要放过她。”东方达文的声音有气无力,“可她不肯放过我。”
西狸愣了愣,又咬着牙说:“反正我不会让你伤害她,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达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恫吓他,只得冷冷一笑:“只要她不来烦我,我乐的清静。”
西狸挂了电话回到餐桌上的时候,季允儿已经吃完了饭。她打量了他几眼,返身从微波炉里端出一碗米饭给他:“给你热了热,快吃吧。”
他眼皮也不抬的吃完了饭,又从她手里抢过碗碟:“你歇着吧,我来洗。”
“不用你可怜我。”季允儿笑着,夺过碗碟,“你是客,怎么能让你又做饭又洗碗?”
允儿扎着围裙在水台边洗碗,她洗的很快很麻利,西狸站在门边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西狸,帮忙开一下柜门,太高了我够不到。”
他跑过去替她打开顶柜,她踮着脚将砂锅放进去。
“真是的,哥不在家我连顶柜都打不开,家里真的要有个男人才好。”
她的脸仍然又红又肿,眼睛却笑眯眯的,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大哭过。西狸又帮她将洗好的碗碟放进消毒柜,忽然灵机一动,略微迟疑就抬手去解允儿的发带。
允儿本来扎着马尾,他突然把发带解开,长发就飘然披落。西狸只觉得眼睛一花,一股洗发香波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傻了一样盯着她的长发。
“你干什么啊?”季允儿连忙用手拢着头发,“多大了,还玩小男生那一套。”
季允儿记得上学时,班里的男生总喜欢抽女生的发带取乐,她那个时候长发及腰,后座的男生总在上课时偷偷戏弄她,又总是藏着她的发带不肯给,她一天里总有半天是披头散发的听课。
“不……不是的,我是因为找不到绳子。”夏西狸红着脸解释,指着顶柜说:“我在柜门上栓根绳子,你一拉就开了。”
他伸着胳膊将她的发带系在柜门的铁把手上,淡蓝色的圆点发带,被他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余下的部分就长长的拖下来,她揪着发带就能轻松的打开顶柜的门。
这个世界总是给她惊喜,此刻,西狸的小小发明就解决了她身高不够的麻烦。她有很多理由快乐,早上被阿穆连扇耳光的羞辱已经渐渐淡化了。
没什么大不了,她的生活已经够糟,再也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所以她决定问个明白,阿穆不肯讲,只有问西狸。
“西狸我问你,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这样恨我?”
西狸正在看电视,主持人插科打诨现场一片欢腾热闹。他没有理会季允儿,将音量调高了一些,又拿起一个苹果啃着。
“西狸?”允儿在他身旁坐下,小声说:“我很想知道,因为我要赎罪。”
赎罪?西狸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似是在笑。季允儿明白他这种表情背后的意义,他也在恨她。
夏西狸放下遥控器,吃完最后一口苹果,将果核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他有些懊悔为什么不尽早离开,明知她要问,何苦要等到她开口。
“其实事情很简单。”西狸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沙发里,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讲述着自己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你也知道我那个时候才三岁,没什么记忆。只知道那一天我们一家人从住了很多年的房子里搬出来,妈领着我,哥哥在前面走,行李很少,大概只有些家常的衣物。细节我记不清了,妈好像说要带着我们去一个亲戚家暂住。就是在去亲戚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车祸,妈被车撞死,我失去了一条腿。”
西狸面色平静,就连说到‘死’这个字也波澜不惊。允儿知道西狸刻意省略了很多细节,他这样轻描淡写的目的或许是不想令她有太多的负罪感。
“为什么会有车祸?是意外吗?”
“也可以说不是意外。”西狸还是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认为,妈的死有很大责任在我。”
他的眼睛茫茫的盯着天花板,好像透过天花板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有和达文一样的浓密纤长的睫毛,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更纯净。
允儿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硬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很不厚道,她分明看到西狸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渗出的泪花,只要他稍一眨眼,泪水就会顺流而下。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为了表示安慰,她还握住了他的手。
西狸的手只在她的手里象征性的挣了一挣就安静下来,任由她握着。他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抹去眼角的泪,轻轻的说:“我发现自己的玩具小汽车落在了家里,就一个人调头往回跑。妈妈在后面追,我心里只想着小汽车,就连一辆重型大卡车开过来都没察觉。就这样,妈她为了救我,被卡车压死了。我的左腿也被卡车压断了。”
“是我害死了妈妈,你不必因为我的腿自责,不关你的事。”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睫毛还湿湿的,像挂满了露水的青草。他的手还被她握着,一动不动的搭着她的手,她甚至觉得那只手的温度在一点点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