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叶总管忍不住笑出来:“我的傻少爷,我当怎么了,原来是为这个?女人啊,天性便是善变,你需得习惯。”
晏秋摇摇头:“我总是摸不着她的想法。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她以一种陌生人的眼神看我,有时候她很快乐,但是转眼间又十分忧愁。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令她欢喜,又怎样才能避免她的痛苦。”
叶总管的眼神逐渐变得怜悯:“傻孩子。女人的善变是天性,你要弄明白她们,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可是你也需知道,她们的善变其实都是迫不得已,都是有意无意间让男人的眼神停驻在她们身上。所以如果丁姑娘有什么地方让你迷茫,你需得理解,她是因为太爱你,太在意你。你要原谅她,包容她。”
“是这样吗?”晏秋心中仍然迷茫,不过却听进了叶总管的话。想到过往的所见所闻,又想到丁柔每一次对他发脾气,逐渐笑了起来,“我真是傻。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还要叶叔来提点我。”
叶总管欣慰地看着他道:“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晏秋点了点头,眸光一沉,似乎做下一个重大的决定。再抬起头时,神情坚毅:“叶叔,你说我向
丁姑娘提亲好不好?”
叶总管听得一愣,眼睛眨了三四下才反应过来,随即惊喜地道:“少爷此话当真?”
晏秋早知道叶总管待见丁柔,可是直到此时方知他竟是这般喜欢她,不由好奇地问:“叶叔,丁姑娘于你这般合眼缘?”
叶总管直点头道:“那是自然!老叔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心实的姑娘,少爷娶了她,绝对赚了!”
晏秋便忍不住咧开了嘴。还有什么比他看上一个姑娘,而最信赖的人又支持他们在一起更好的呢?
“少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向丁姑娘提亲?”叶总管终于等到晏秋愿意娶亲的一天,心痒得难受,恨不得此事马上定下才好。
晏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终于要摆脱一个人睡被窝的光棍生活了,谁有他开心?当下便道:“叶叔你先准备聘礼吧,这几****同丁姑娘透个口风。”
顶多再有三个月,他便要娶她回家!
晏秋经过飞花镇一行,终于摆脱了多年的心结。他不再因为娶妻而觉得愧对心中的姑娘,因为他娶的就是他心中的姑娘。虽然那个姑娘似乎不认得他了,可是他认得她就好。
思来想去,决定同丁柔摊牌。
护城河边,一片幽寂。月色黯淡,照不透水面,低头望去,那水面犹如一片深渊,黑得彻底。远远传来男人的喝声,与女子娆娆的吟唱。河面上漫起水汽,一片一片白色的水雾在夜风的吹动下,如轻纱一般飘拂。
“我那些天,去了一个地方。”晏秋偏过头,他的脸一半朦胧,只看得清大致轮廓,一半彻底湮没在黑暗中,只隐约看得见他的眼睛闪着微亮的光,“我去了飞花镇。在那里,我见到了世上最灵秀的小镇,最质朴可爱的少年。我见到了,那一栋院中载了桃树的院子;我见到了,那当年活泼俏丽的少女居住的地方;我见到了,你——”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丁柔垂着头,手指扳住桥梁的石砌栏杆,因为过于用力,指甲的前半截已经失去血色。在寂暗的夜色中,挡不住地苍白。
晏秋抓住她被河面上吹来的雾气冻得冰凉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她抠在栏杆上的已经僵硬的手指,用自己火热的掌心摩擦搓动为她取暖:“我想,你的未婚夫并没有死。”
不知是不是被他突然哈在手指头上的热气震荡的缘故,丁柔猛地浑身一颤,眼睛突然抬起来,深深望进他的眼底深处。然而只看了一眼,立刻像被烫着似的挪开去,“你,你在说什么,我,你胡说,我不相信。”
晏秋暗叹一口气,瞧见她眼底已经弥漫出来的水汽,以为她埋怨自己到这时才认出她来,很是心痛了一回。抓住她削瘦的肩,按在怀里:“你还在怪
我吧?怪我把你忘了,没有去接你。怪我到此时才想起你来,怪我把你一望就是这么多年。”
丁柔的脑袋被捂在他怀里,发出的声音也是闷闷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快放开我!”她挣了几下,挣不开,不由使劲捶着他,“谁认得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飞花镇在哪里,我也从来没有去过!”
晏秋扶着她的肩膀,垂下眼睛看着丁柔,她正微微咬着唇,扭头看向河面,脸庞有大部分埋在阴影里,从河面上飘来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蒙在脸上,遮住她的眼睛,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他懂得自己的心,他先前喜欢她,后来欠她,现在既喜欢她又欠她。他只能把自己赔给她。她不要也得要。
因而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听:“我的记忆尚未全部恢复,可是根据我已经恢复的部分,加上我的猜想,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你,曾经是我的心上人,我们两情相悦对不对?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我离开了你,一别五年。而你见到失忆的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并不敢认我对不对?”
“是我的错。连累你孤单这些年,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补偿你。”晏秋只觉握住的肩膀愈发僵硬,甚至在微微颤抖,暗叹一声,将她拘在怀里抱住,“我都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丁柔掩在袖中的手掌握成拳头,紧紧闭上的眼睛挡不住她的情绪外泄,她用力咬着牙齿,两腮硬邦邦鼓起来,很想一拳打在他脸上,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不,你什么都不明白!
她心中既悲且苦,如果仅仅是这样,她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而晏秋见她久久不肯说话,心中却愈发坚定了跟她和解的念头。想了想,道:“你不肯承认,想必还在怨我。我都懂,本也是我对不起你。不然这样,我们一起走一遭飞花镇如何?看看那山,看看那水,看看我们曾经的小伙伴,看看我们住过的那宅院。”
丁柔心乱如麻,乱了,一切都乱了!他怎么能这样?他为什么不刚愎自用,强行娶了她便罢?他非要跟她相认,那她怎么在最后一刻释放他的记忆,嘲笑他罪有应得?
他干嘛要对她如此真心?就像以前一样捉弄她,瞧不起她,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好吗?她面对一个混蛋可以不计一切,可是面对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她觉得不能就这么跟他相认。不然到最后一刻,她怕自己下不了手。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足够狠心的人,尤其对一个曾经爱之入骨,把其一切都排在自己之前的人。而那人如今已经转性,更叫她禁不住动摇,想听从他的话,好好同他过日子。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这样是不行的。她在心里念了几遍,抬头却看到晏秋坚定的眼神,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了,他是如此固执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她的拒绝呢?他骨子里天性霸道,她拒绝不了。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晏秋见她没有反驳,满意地笑了。
七日后。
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而绵
薄,飞花镇的街道上多了两个外乡人,男子一身黑锦,面容俊朗,女子身着青衣,面冷如霜。两人并肩而行,牵着马匹,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停在一家客栈前。
“小二,要两间上房。”晏秋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锭,落在迎来的伙计的手心里。
“好嘞,您稍等。”伙计满面笑容地捧着银锭走到柜台前,拿了两个牌子,恭敬地递到晏秋手里,“您请跟我来。”
伙计给安排的两间房间正在对门,有什么情况一开门就能看到。晏秋对此很满意,只是两间房间一间朝南,一间朝北,朝南的一间干燥清爽,朝北的一间就略有些潮味。他很自然地挑了朝北的那一间,打开窗户,让风吹散屋里的潮味,同伙计说笑道:“这里不常住人吧?瞧这一股子味儿。”
伙计的神情略有尴尬:“我们是小镇,平时极少有外乡人来,这客房就常空着,一空数月也不奇怪。您要不习惯,我再给您换一间?”
晏秋摇头笑道:“不必。我是粗人,这点潮气还潮不到我。”
伙计搓搓手:“哪能呢,我还没见过像您这样的贵人。不然,不然我还是给您换一间吧?”像晏秋这样长相不凡又气度文雅的年轻人,常年也见不着几个,不自觉得就弯了腰。
“真不必了。”晏秋好笑地摆手,见对面丁柔已经收拾好,便走过去,“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都收拾好了?”
丁柔点点头,坐在桌边,一只手搭上桌沿,一只手搭在腿上,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