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七日的赶路,本以为已经做足准备,然而真的回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心中激动。五年了,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五年了,这个曾经叫她深深爱着,给了她家的感觉的地方,同时也是她深深的噩梦!
不知那些人现在怎样了?她紧紧抓住裙面,或许,这次能报大半的仇也不一定呢?如若不是这样,她才不肯乖乖同晏秋回来。
那些人,当年欺她无依无靠,给予她无数的侮辱与折磨,现在……晏秋回来了!
晏秋不知她心中所想,撩起袍子坐在她身边,看了看窗外,道:“日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
丁柔点点头:“好。”
两人便携手出去,沐浴着明媚的日头,在街上缓缓走着。飞花镇是一座小镇,很小,小到五年过去几乎没什么变化。五年前开张的面馆现在依然还在,五年前的饰坊没有扩大也没有缩水,五年前凹凸不平的路仍旧坎坷着。只是五年前年幼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五年前斑驳的墙皮更加斑驳,路边那些树儿长出一圈。
两人走着走着,便转到一个小胡同里。胡同幽深而安静,丁柔禁不住睫毛一颤,几乎不敢去
看。却被晏秋牵着手,缓慢而坚定地带进去。
走到那扇破败的木门门前,晏秋轻轻抬手,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里面的风景顿时一览无遗。
院子里很干净,并没有丁柔想象中的深及膝盖的杂草,也没有厚厚的青黄枯褐的枯枝败叶。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右边,只见两棵桃树枝丫繁茂,每根枝条都缀满青色的如核桃般大小的果子,梗在树枝上,藏在叶面下,坠得整棵桃树弯下了腰。
恍惚间,丁柔似乎看到那一只只果子迅速长大,很快长到拳头般大小,白里透红,飘得满院子都是甜美的桃子香气。而那身穿粉色衣裳的少女则头上梳着两个小包,脚蹬一双白色的小布靴,一手拿着一只熟透的桃子,坐在院子里,交叠着双腿晒太阳。她不时啃一口手中的桃子,鼓着腮帮子沐浴在阳光下,满脸幸福。
“怎么,怎么会?这里有人在住吗?为何院子里如此干净?”地面平整干净,毫无生活琐屑,仅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地。丁柔瞧了一圈,发现院子四角竟然连一张蛛网都没有。她感觉手心被捏了捏,一抬脸,看到晏秋正微笑着看着她,心中一股不知明的滋味儿流淌开来,“是,是你?”
晏秋挑挑眉,把干净的院子望了一圈,有些自得:“上次来到这里,发现这院子已经荒废了,便买了工具清理了一遍。”说完低下头,有些怜惜地用拇指摩擦她的脸颊,“我们住过的地方,我怎能任由它荒废呢?”
丁柔顿时心中一热,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眼中迅速迷漫起水雾。只觉胸间胀胀的,鼻头酸涩:“谢谢你。”
“傻姑娘。”晏秋怜惜地拍拍她的头,将她往里领了领,在门前两步远站住,而后自己走进屋里,拿了两只小凳子出来,用袖子抹了抹,递给她道:“坐一会儿吧。”
丁柔便接过放在地上,拢了裙子坐下。
头顶还是那样蓝的天,风中带来熟悉而久违的青桃涩香,阳光很温暖。似乎身后有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坐在凳子上吃力地碾药,药捻子碾过药草,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响彻在院子里。
“岳父大人的墓……建在哪里?”坐在故居的小院子里,两人心思各异,都不怎么说话。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眼看着日头偏西,炽热的日头逐渐敛去温度,晏秋突然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便试探地道,“上次回来时间赶得紧,我还没来得及祭拜他老人家。这回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几日,时间充裕,我想给老人家扫扫墓,你觉得如何?”
丁柔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道:“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仿佛提到父亲的故去令她伤心到极致。然而仔细看去,她垂下的眼睛里却毫无泪意,诡异的是竟散发着逼人的光芒,从眯得细小的眼缝里射出来,震人心魄。而晏秋出于心中的愧疚,在这一时竟然没有看她,便略过了这不合情理的一幕。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日暮逐渐昏暗下去,视线变得模糊,才动动坐得僵硬的腿,从矮小的凳子上坐起来。
“这里你比我熟悉,晚上吃什么,你看着来吧?”晏秋微笑着问道。
丁柔点点头:“好。”
她说完,看了晏秋一眼,只觉隔着昏暗的光线,他的目光是那样温暖。他在怜惜她,他在包容她,意识到这一点,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恰逢走到门口,门槛是地面上用土埋起来的一道梗,她没留意,身子向前一扑,险些栽倒。
“小心!”晏秋走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肩头,心急之下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子将她揽进怀里。丁柔生得瘦,仅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撞进他怀里,肩膀上的骨头顿时捣得他一阵生疼。他痛得皱了眉,却没怪罪她,只道:“想什么这么出神?天暗了,仔细脚下。”
丁柔愧疚地点点头,却没有立时从他怀里挣出来,而是略垂了头,拘束地偎在他怀里。
遭了这一通吓,丁柔不仅没有被吓得脸色发白,反倒隐隐透出一股红润来。离得这么近,他能看得见她轻颤的睫毛,以及微抿的嘴唇。
晏秋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走了,因为他这时也不想走了。忽然狠了狠心,右手搂住她的腰,半抱着她后退两步,同时长腿一抬,砰砰两声,破旧的木门顿时合上。他低头看她,只见她没有躲避,更加低垂着头,轻咬着嘴唇,脸红得能低下血来。他暗叹一声,双手捧住她的脸,强硬地抬起来,看着她紧紧闭上的眼睛,低下头,狠狠吻了下去。
他想吻她好久了。久得好像上辈子就在期待了。他吻上她柔软的嘴唇,贪婪地吮吸着,火热的空气从她鼻尖喷出,又被他嗅到肺里,将他冲得醉了头。
亲吻着她,就好像口渴得人喝着咸水,越喝越渴。他忍不住探寻得更深,用力挤开她的牙齿,绞她小巧的舌头。一只手
已经顺着她的颈子下滑,移到她的腰上,略一用力,将她贴得更紧。
丁柔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满脑子只想推开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是他抓得她那样紧,她根本推不开。又贪恋他透过衣帛传来的温热体温,情不自禁地随了他。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天已经大暗,若非离得很近,就连面目也看不清。晏秋的拇指摩擦着丁柔的脸颊,只觉热度惊人,不由低低笑起来。
男人沾染情|欲的嗓音充满了诱惑,丁柔听得愈发面红耳赤,直想恼他。可是心里实在软成了一汪水,就连捶在他胸前的手都软绵绵,使不出什么力气。
晏秋更高兴了,搂着她的腰,下巴一昂:“走,我们去吃饭!”
难得回来一趟,再温故去的时光。丁柔冷硬如石的心也不禁一点点融化下来,无论晏秋说什么,只尽量依顺着他。无论以后怎样,且让她贪恋这一时吧!
次日一早,两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出发去祭拜丁父的墓。
丁柔带路,却并不往城外走,而是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家看起来很是不凡的门庭前。她看了看门上的匾额,钟府。很好,没有逃跑,省得姑奶奶费心找了。便对门前的小厮道:“你去通报,就说有故人前来,一人名丁柔,一人名叶山。前来讨回五年前遗落在此的东西。”
又是叶山!晏秋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而那小厮见来人男的俊秀,女的清丽,想来不是能得罪的寻常人家,便道:“二位稍等,容我进去禀报。”
再说钟府内,钟府老爷与其独子钟嘉正在客厅里一左一右坐着。钟老爷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杯茶,不时挨到嘴边啜一口,目光沉稳,如钟如松。钟嘉手中也捧着一杯茶,只是深深低着头,佝着背,嘴挨着杯缘,半天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厅内一片寂静,竟闻得到茶水入喉的咕咚声。
二人坐了半天,谁也不曾开口。钟老爷看似沉稳的目光,其实时不时往内厅瞟去。而钟嘉从头到尾一直垂着头,一杯水喝了不知多久,竟不知续水。奇怪得是钟老爷坐在他对面竟丝毫没有察觉。
半个时辰前,钟老爷从邻近的大县请来的知名大夫进了内厅,为他两年不曾有孕的儿媳问诊。按理说他作为一家之主本不该如此紧张,只是此事着实……
五年前,他唯一的儿子钟嘉娶了媳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念过几天书,行为举止极为不错,待人也诚恳。他们一家对这个儿媳都很满意,只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儿媳进门三年竟然一无所出!就连有孕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