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做什么?”竹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冻得惨白的嘴唇,坏心眼地不说。
玉环为了夏子秋上午的那句“她长得丑,别吓坏小宝儿”而耿耿于怀,来之前好生打扮了一回。可是再精致的妆容,也禁不住寒风割面。尤其玉环特意脱了厚实的棉袄,换上凸显身材的溜薄的单袄,更是冻得连连跺脚:“老夫人要我来伺候小少爷,我自然要问清楚了。”
竹儿嗤笑一声,转回头,慢吞吞地逗着她:“长短不等。有时一刻钟,有时半个时辰,都说不准的。”
“啊?!”玉环禁不住惊呼出声。可是没等她接受这个事实,更加令她无法接受的话便响起来:“有时喂完小少爷,大爷跟夫人会亲热一阵子,有时两个时辰也不开门的。”
“怎么会这样?”玉环的脸色彻底变了,可是看着竹儿讥讽的神情,又不禁怀疑起来:“难道你就一直守在外头?”
竹儿耸了耸肩:“谁说的?我怕你不知道,故意在这里等你的。大爷和夫人的规矩是,只要关上门,谁也不许在外头伺候。”说完这些,看着玉环仿佛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得意地走下台阶:“反正我离得近,大爷和夫人若要我伺候,在门口喊一嗓子就是了。”
玉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恼恨地跺脚,这个小蹄子,竟敢作弄人!
对于竹儿的话,她是不信的,只以为故意让她回屋,到时候宋小米去老夫人面前说她一句失职,趁机将她从院子里撵走,可就坏事了!脑中转过几回念头,终于是忍着寒冷,在门口等了下去。
屋里头,小宝儿吃过奶水已经睡下。宋小米侧躺在床上,拢好衣襟,听着外头不时响起的跺脚声,眼中浮起笑意:“照这样下去,她今日定要冻病了。”
夏子秋枕着双手,与夏小宝并排躺着,翘着二郎腿道:“活该,让她穿得少?长得丑,还不多穿些衣服遮起来,简直是愚不可及!”伸过手,挑开宋小米刚合起的衣襟,捏住自从怀孕后变得更加丰满的胸脯。
宋小米好笑地打开他的手:“你怎知道人家穿得多少?一定是你偷偷看了,你是不是在想老夫人的话,把她变成你的屋里人啊?”
“大爷的眼光会那么差吗?”夏子秋不依不饶地凑上去,越过小宝儿,要来点儿甜点尝尝。饥渴了四个多月,夏子秋已经很淡定,每天来点甜头就行。谁知刚凑上去,脸上便挨了一巴掌,顿时惊愕地低下头。
只见夏小宝闭着眼睛,把小拳头收回去。小小的粉红色的拳头搁在胖嘟嘟的腮边,说不出的可爱。夏子秋气得道:“这臭小子,睡着了还要占着?”
宋小米咯咯直笑:“让你跟儿子抢食儿?”
当天晚上,在门外从下午等到傍晚,在寒风中站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玉环果然生病了。浑身发热,流着清鼻涕,“阿嚏”打个不停。夏子秋满脸嫌弃地道:“真是不中用。去屋里养着吧,别把病气过给小少爷。”
玉环委屈又伤心地回到屋里,在不见太阳的阴冷的屋里,养了七八日才好起来。人已经瘦了一圈,在老夫人院子里养的好气色全都不见,整个人显得苍白又憔悴。
除了第一日外,回到夏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宋小米与夏子秋都没指望能像单过时那样自在舒心,只要老夫人不是天天折腾,湘姨娘安安分分待着就知足了。
令人惊讶的是,一连多日过去,湘姨娘居然一点儿动手的迹象都没有。只跟着夏老爷来过一次,笑眯眯的模样,很是温柔婉约。这让宋小米与夏子秋更加警惕起来,正是咬人的狗不叫,他们情愿湘姨娘仍像以前一样喜怒形于色,也不愿意看着她毫无敌意的笑脸。
进入腊月后,天气越来越冷,夏老爷倒没有苛刻他们,炭火任由他们取。夏子秋很不客气地令阿喜与阿乐抬来好一大筐,每日把屋里烧得像春天一样。屋里炭火烧得足,宋小米穿着单袄也不觉得冷,揽着小宝儿靠在床头,问青儿道:“你去看过夫人了?她最近过得怎样?”
青儿答道:“奴婢去看过了。夫人的身体很好,就是精神不大好,老是想着小少爷。还命奴婢拿来一件小袄,是做给小少爷的。”
宋小米接过来一瞧,是一件大红色的颜色极鲜亮的布料做的,软和又不凉,正适合小孩子穿,不由得叹了口气:“娘是最心疼小宝儿的。”
“可不正是?”青儿撇撇嘴,目光往东边一瞄,不屑地道:“不像那边的那位,天天儿嘴上挂着多待见小少爷,待见小少爷还让大爷与夫人大冷天地抱过去?”
宋小米没有斥责她非议主子,只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数着日子。这时,玉环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夫人,小少爷可醒了?我抱他起来走一走?”
一副小孩子最喜欢被人抱着走动,她最了解了的样子。
宋小米淡淡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床下的夜壶:“小少爷的夜壶该倒了,你拿出去刷干净。”
“老夫人派我来照顾小少爷,可不是来倒夜壶的。”玉环的眼角透出一丝讥讽。夏子秋不在,面对宋小米时用不着做出尊敬的样子,玉环自顾走到床边去抱夏小宝,“小少爷尿了没有呀?快让奴婢看一看。”
“谁准你过来的?”宋小米掐住她的手腕子,凝眸沉声。
除了竹儿与青儿外,宋小米一向不准别人碰小宝儿。见玉环如此胆大,不禁手上用了力,瞬间在玉环凝脂般的皓腕上掐出一个青印子来。玉环痛得险些流出眼泪,捂着手腕子道:“夫人这是做什么?老夫人派奴婢照看小少爷,夫人不遵从老夫人的意见就罢了,为何虐待奴婢?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宋小米冷哼一声:“青儿,去老夫人院子里问一问,可曾养过一条叫做玉环的狗?问她介不介意我把这条狗打死了?”
玉环气得脸色涨红,然而眼珠一转,低头不吭声了。人都走了才好,正好方便她实施计划。就在玉环心里想着如何把外头的竹儿也支走时,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一条狗罢了,打死卖了都是常事,谁还在意不成?”
夏子月穿着一身艳丽的小袄走进来,眉目冷清如雪,淡淡瞥了玉环一眼:“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玉环的脸色变了几变,宋小米可以惹,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夏子秋护着她。而夏子月虽然年纪小,但是湘姨娘近来又有受宠之势,夏老爷又有用心培养的事态,况且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弟弟,最是惹不得。只得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看到夏子月的瞬间,宋小米的身子微微紧绷:“你怎么来了?”
“来害你的。”夏子月冷然说道。
宋小米张了张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要怎样害我?”
“谁稀罕害你?我要害夏小宝。他抢了我弟弟的位置,我首先要害死他。”夏子月嘴上说着,却坐到离床边有几步路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宋小米看着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嘴里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禁不住心里一松:“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上回多亏夏子月点醒,才使得夏子秋早早得到消息,避免了吃更大的亏。宋小米不由得想起夏夫人的评价来:“是棵好苗子,就是长歪了。”
初见时任性跋扈,不讲道理的小姑娘,渐渐长成略显阴沉的少女,宋小米还是有些怜悯的。便道:“竹儿,倒杯热茶进来!”
谁知话音刚落,却遭到夏子月的轻嗤:“你再这般粗心大意下去,用不着我动手,别人就能替我清理你们了。”
宋小米微微一愣:“此话怎讲?”
“我劝你们弄个小厨房,吃的喝的用的,全在自己院子里,有可靠的人看着。”说罢,夏子月站起身来,掉头便走。
宋小米还有些怔怔,她是送消息来了?心念一转,把竹儿与青儿叫进来道:“以后凡是入口的东西,你们俩能看的就看紧点儿,少让玉环或别的人碰。”
等到夏子秋回来,把夏子月来时的话一提,夏子秋的眉头挑了挑:“就这么办吧。”
又一年除夕转眼即至。夏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意,重新得回孙子与曾孙的老夫人广发银钱,夏老爷与湘姨娘也愈发和善。然而到了晚上,老夫人在院子里摆好酒席,请人去接夏子秋与宋小米时,却发现人不见了!
“什么?出门了?”老夫人大怒,“去哪里了?”
等到听说两人下午就架着马车出了门,不由得拍桌怒道:“为何不早早来通知我?”
出个门子也要通知到她吗?被指着鼻子骂的几个下人都感到冤枉,谁知道大爷和夫人居然不回来了?
老夫人根本不用仔细想,就猜到两人去哪里了:“守业!你去雁如那里,把他们两个给我接回来!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像什么话!”
夏老爷去了,却扑了个空,两人在城西的院子锁着大门,铁索上沾着一层灰,仿佛有阵子没来过人了,立时折身往夏夫人的家里而去。夏夫人的家里倒是有人,但是出来开门的小厮道:“我家主子下午便出门去了。”问他去了哪里,小厮往南边一指:“去了庆福楼。”
得到确切的消息,夏老爷又往庆福楼而去。庆福楼今日煞是热闹,请了有名的戏班,一出接一出的唱。夏老爷敲遍整个庆福楼所有的厢房,都不见夏夫人他们的身影,顿时明白被耍了。
可是丰州城这么大,他们到底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