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少女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在思考决断。
半晌后,她低低开口,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不回。”
他紧绷的心弦倏尔一松,琉璃明澈的眼中浮起淡淡笑意。
“可是,我好想吃肯德基啊……新奥尔良烤鸡腿堡,老北京鸡肉卷,冰冰凉凉的可乐,热气腾腾的咖啡……唔,好香啊……”
说完,她还不忘砸吧砸吧嘴,好像真的吃到了那些东西一样。
少年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猛然间意识到,段凌歌是在说梦话,而刚才跟他说话的,是一个睡着的人。
上一回,他损耗心力用“摄魂术”都套不出的话,她这次居然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全说了?!
这样的认知无疑让他内心很受挫败,好在这一路她带来的“惊喜”接连不断,反倒是让他越挫越勇,一往无前。
但是睡梦中的人根本没发觉他的异样,两条小短腿凌空蹬了蹬,哭闹起来,“呜呜~我要吃意大利面……海鲜烩饭……俄罗斯鱼子酱……”
兰泽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声道:“再胡闹就把你喂狼。”
这句话果然很管用,不安分的某女一下子安静下来,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身后睡觉,时不时哼唧两句,却没有再说稀奇古怪的话。
两人一兽走了大半天,终于走出了密林。阿九在前方开路,很快找到了一片空地,兰泽将她放下,走到溪边去取水,抬头看了看天,除了白天黑夜,这山中根本分不清时辰,全凭个人感官判断,而直觉告诉他,身后的少女已经睡了三个多时辰。
段凌歌躺在一株松树底下,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松针,松松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就是有点扎人。她就是被松针扎醒的,揉揉眼伸了个懒腰,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密林,不由长舒一口气。
等等,她记得自己是抱着树睡着了,醒来换了地方,那么一定是……
嘿嘿……她偷笑两声,真没想到这个腹黑的家伙这次竟然这么上道。
于是,段凌歌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他要是再勾引阿九,自己绝不阻拦。
刚刚被主人卖了的某狐,非常狗腿地咬住她的裙摆。
“你干什么,小叛徒?”她弯下腰,掐着阿九的脖子把它拎起来。
毛茸茸的小爪朝北方蹬了两下,在半空做出一个趴的姿势,段凌歌脸上发烧,她自然知道它在比划什么。
“嘘,我知道了,不就是背着我走了一段路吗……”她哼哼两下,自己为声音很轻,但还是没逃过某人通神的耳力。
“知道了还不过来帮忙。”一道男声幽幽从远处传来。
“哦,来了。”段凌歌随手一扔,阿九被甩到松叶堆上,低低呜咽一声。
……
华国,洛阳。
一场秋雨一场寒。
此时的洛阳,已入深秋。
洛水之上却不断有精致画舫驶来,船头摆满了各色花卉:凌霄、紫薇、木槿、半枝莲、金合欢……
冷月当空,人间却恍如不夜,无数精美画舫在河面一字排开,数不清的花灯将河面照的亮如白昼,如同扯下了天边漫漫蜿蜒的银河,锦绣辉煌,瑰丽夺目,划下十里金粉色的盛世纵横。
洛水尽头,有一艘黑色画舫缓缓驶来,极致简素,与这番盛世金粉格格不入。
船舱内,有两人正相对而坐,各执黑白,案上焚着一炉迦罗香,静心宁神,清雅宜人。
“啪。”白衣人匆匆落下一子,目光却不断游移于棋盘之外。
对面的黑衣人微微一笑,“心不定,焚再好的香也是浪费。”
白衣人并不理会他的暗讽,兀自打起半卷湘帘,目光深邃的遥望着远方,那炫目华丽的金粉有着说不出的迷离。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幽暗的船舱里只有一豆灯火,白皙的长指抚上酒杯,“居处天下之中,果然不同凡响。”
“一月前,贺兰裔下令举办秋季花宴,地点就定于洛水之上。”
“赏花?哼,赏人才是真吧?十四年了,恐怕在贺兰裔心里,早已将她忘了。”
“忘?如何会忘?!就凭那些个西贝货?如今也不妨告诉你,她根本就没死,连儿子都替他生了。当年我派人潜入天令山,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是,她诞下一名男婴,后来被樱芷茜送到了那对双生子手上,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如今这个华国太子,便是当年那个婴孩。”
“难说哦,他的后宫可是远比你的庞大。”
船舱内一时陷入沉寂。
“前几日我听人说白闵内乱,边疆发生军事哗变,你派了十万精兵去镇守边关,想来他也不会白白放过临汾三城这块肥肉。”
“依我看,多半是他那个好儿子在背后捣鬼。”
“哦?”
“中秋华宴已过七日,但不知何故,贺兰聿仍未现身,该不会是……”
“那小子精明着呢,庞蕴还给他批过命,说是什么帝星临世……简直一派胡言!”
“我收到琛儿的飞鸽传书,悠然已经平安归国。信里还提到了一个好消息,千靥宫现世了。”
“所以呢?”
“千靥宫三名弟子奉命下山,有一个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而且……”
“别卖关子。”
“据说,还是跟贺兰家那小子一道回来的。”
“真是让人操心啊……”黑衣人静静闭上眼,口中似是无奈,“我费尽心思让她远离那人,现在看来,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你是说……”
“贺兰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手下的密探亲眼所见,他曾对一个小丫头施展摄魂术,想套出天令山的秘密。万一被他们知道千靥宫的事,她将一日不得安宁。”
“始终是我们夜氏亏欠了她,令她半世飘零,孤苦无依,”白衣人轻叹,“既来之,则安之,这次我们有备而来,绝不能再让她有半分闪失。”
“我已为他备下一份厚礼,就看他敢不敢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