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边的云被日落余光点染成茜绯色,华光潋滟,远近村落里这时应飘起袅袅炊烟,最好再来几个横卧牛背的牧童,后头跟着荷锄而归的采薪者。
只是理想太过丰满,现实十分骨感,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
在那种着歪脖子树的小院里,有一间屋子门窗紧闭,屋中早已燃起一豆灯火,时明时暗,透过影影绰绰的纱窗,隐约可见一抹娇俏玲珑的身影伏在案边,一手支头,身形久久不变,像是被嵌入画框的美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空黛青,残月初升。
那画框中的人终于一动,随即屋内传出一阵轻微的爆破声,细碎的火星飞溅到火盆里,段凌歌弯下腰,默默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并点燃,眯眼看它一点点灰飞烟灭。
须臾,屋内的灯光骤然大亮,原本朦胧的身影此刻竟是无比清晰。
段凌歌捻着一枚金簪,细细挑了挑被淹没的灯芯,浓密的睫羽微微垂着,笼罩着她雾气迷蒙的双眼,眼底满是不可泄露的心事。
一份密信,薄薄的两张纸,她却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原来,她冰雪一般的师傅,竟有那般惨痛的过往。
记忆中那双华艳清凉的眸子不断在她脑海中翻腾,无声控诉十四年前那一场深宫血案。她在天令山十一年,却从不知,那皑皑深雪里竟埋藏着如此隐秘。
“噼啪——”烛花爆响,滚烫的蜡油溅在娇嫩洁白的手上,她这才猛然惊醒。
女子眉心不悦一蹙,拂袖熄去一室烛火。
溶溶的月光透过软烟罗洒进来,段凌歌顺着黛青的薄纱往外看去,天地间好像笼着一层轻柔的烟雾,宛如迷梦。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而她这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从今月看到古时,依然挣不脱这纷繁乱世、跳不出那万丈红尘。
她自现代而来,跨越千年,重生一世,已在这此活过十一个春秋。
转瞬之间,竟已沧海桑田。
夜阑人静时,段凌歌时常在想,这世间是否还有另一个平行时空:在那里,她没有去东阿没有下墓,更不可能拿到金缕玉枕,继续过着每日里灰头土脸、能把女人逼成女超人的“倒斗生涯”。
又或许,真的有一天,她能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没落世家于绝地?
“真矫情。”
段凌歌甩了甩头,小声嘟囔着,余光一瞥,黑暗中,火盆里隐有一点猩红,似有一股力量要在沉默中爆发。
想起师傅受过的那些苦难,她的心底一阵发酸,双眼凝成一线,冷厉而坚定,仿佛是越过延绵群山看到了千里之外。
“华国,你且等着。”
……
搂着金子睡了一会儿,段凌歌只觉硌得慌,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于是干脆爬起来,双腿盘膝,闭目打坐。不久后,进入与世隔绝的放空状态。
映梦窗,凌乱碧。
灯火阑珊处谁的心弦奏响一曲无言绝唱,铮铮傲霜。
繁生致死,死后重生。
这便是“无延”,千靥宫不传之秘,而这套心法的渊源则足以追溯到前烟开国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