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不断地翻滚,天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旁的多闻怪声怪气地说道:“天兽长右不过是淹死了几万凡人,都被关入天牢中百年,这魔女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挑起了天魔大战,牺牲了天魔两界无数无辜的性命,却依然逍遥自在,这不公平。”
那场天魔大战,将三界变成了修罗场。天帝有一个二百人的亲卫小队,战后活下来的不过二三十人,连亲卫队尚且如此,普通的前线兵士可想而知。魔族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若不是元气大伤,愧对族人,她的父亲魔君阎罗又怎会在战后退隐而去,从此音讯全无。
阎眇知道这是自己闯的祸,也不想推脱。那就打一场吧,她开始运气准备作战。天帝站在她面前,却似乎陷入了沉思。天帝尚未动,身边人已动。那些天兵虽不明白阎眇的回答,但他们都听懂了前面的内容,那就是阎眇构陷了天帝,阎眇挑起了天魔大战,阎眇害死了不少他们的袍泽。有几位从天魔大战中幸存下来的天兵已经忍不住了,提着武器冲了上前,口中嘶喊着自己死去弟兄的名字,要魔女偿命。
阎眇手臂慢慢挥起,几位天兵即被打翻在地。数百人的天兵小队向潮水一样向她围了过去,她独立于人潮中,竟然跳起舞来。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一曲舞罢,数百天兵被她悉数打散。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长发已散,垂顺地滑落腰间,她低着头,想起了很多事情。
紫色和金色的血液布满了整块平原,天魔两界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多都并不完整,断肢残臂散落。夕阳落下,黑暗袭来。她身着铠甲站在空寂的战场上,夜风吹过,空气中自然有凝重的血腥味。
“吱——”一声鸟鸣,她回过头,看见慧善站在那里,肩上立着那只金翅鸟。她冲他展颜一笑,道:“慧善菩萨,我以为你已经去成佛了。”
慧善道:“阿弥陀佛,天后,止战吧。”
“我父王不高兴,要天帝给个说法,我怎么制止得了?”她顿了顿,略带几丝撒娇的口吻道:“更何况,我也很受伤啊,菩萨你心怀善念,可想过安慰安慰我?”
慧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天后,您言行大胆,本座并不信您只是受害者。”
“哦?我言行大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朝慧善走近了两步,道:“我只在菩萨面前坦荡而已。哪里算是您说的大胆呢?”她身上的铠甲发出碎碎的声音。
慧善后退了两步,道:“天后,天帝对您一往情深,只是偶尔犯个错误,您也喜欢上了旁人,各有各的缘分,也可以好聚好散,何必大兴战事?”
阎眇听着来了兴趣,眉毛上挑,眼睛盯住他,问道:“菩萨知我喜欢上了旁人?”
慧善有一丝慌乱,恢复镇定后,道:“出家人不说人是非。”
阎眇已经走到他面前,扯住他的僧衣袖子,看定他,道:“我就爱听人是非。”
慧善见状,无奈答道:“游奕灵官长相俊美非凡。”
阎眇“咦”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菩萨信此传言?”
慧善道:“在下信不信并不重要。只是希望您勿将家事变战事,伤及无辜。”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心情自然也仿佛跌到了谷底,她回过头看向远处,幽怨极重,说出的话却平常:“也连累了菩萨不能下凡历练,不能成佛。不过,菩萨,既然是我的家事,那就留给我们自家人解决吧。”
身后能听见慧善的叹气声,转过身来,他已不在。
那是天魔大战的首战,几日后,她就带着魔军毁了洞野山,烧了青云福地,可惜游奕灵官当日不在,不然她打算抓他来羞辱一番,或者毁个容,以正视听。正谁的视听,她心中清楚得很,只是那人或者真糊涂,或者装糊涂。
“嗤”地一声,一条吐信长蛇的舌尖向她袭来,她定定心神,微微偏了偏脑袋,让那大蛇的攻击扑了空。大蛇缩回广目身上,广目与多闻对视一眼,从左右两侧同时向她进攻。广目挥舞着手上的绳索,身上缠着的吐信大蛇不时闪出,配合他的攻击,就像他在挥舞两条长鞭。多闻以伞为剑,收起时锋利的伞尖尽刺阎眇处处要害,撑开时如同盾牌,挡住阎眇的来攻,来去之间,收放自如。
没有称手武器的阎眇有些吃力。她朝天帝喊道:“帝释,你不守信用,你说我说实话就让我带枭九走。”
天帝并不理会,依然站在那里,如一尊千年冰雕。阎眇咬咬牙,赤手空拳冲了上去,迎战两位天将。忽然,一道红光疾闪而过,速度太快让人以为只是看花了眼。“哎呦!”却听见广目发出一声惨叫。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红酣恢复原形,紧紧咬住了广目身上大蛇的七寸。广目与那蛇五感相连,此时正疼得满地打滚。他努力想抓住红酣,将她从蛇身上扯下去,但红酣行动迅捷,此情此景像是大象在抓一只手上的小耗子。
阎眇心下大安,只需对付多闻一人,她就轻松多了。很快就将多闻制伏,扔到一旁。红酣此时已从大蛇身上跳了下来,大蛇血液尽出,软瘫瘫地卧在一旁,广目亦没有了战斗力,昏倒在地。阎眇感激地看了红酣一眼,红酣却语气生硬地答道:“你不用谢我,我需要你帮我救枭九而已。”
阎眇冷哼一声。
半月前,她趁着叶言睡着,挪动着叶言笨重的身体,来到了宫女们住的偏殿,找到了化作一小宫女模样的红酣。
“喂,长右小丫头,你最近可好?”她挺着腰站在那里,想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叶言的少女颜加上大肚,让她故作威严的样子有点滑稽。
红酣不解地看着她,问道:“阎眇,你找我何事?”
阎眇在心中抱怨现在的小辈都不太懂礼貌。但她没法不挂着红酣,谁让她是庄信的第三许愿人呢。庄信遇见红酣时,赌局正式开始,阎眇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给庄信做了一点小提示,让庄信感知到了。幸而这点小舞弊,没有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她赌局的对手也没有发觉,或者发觉了也没太介意。但现在,最先出现的许愿之人反而到现在为止也没找到她想要实现的愿望。阎眇很着急。
她答道:“我只是出于好心,想帮帮你。天帝一直很希望枭九能填补他师傅增长天将留下的职务空缺,若是这回救回了枭九,天帝应该不会再让他回到人间了。你是天界的逃犯,怕是不能再回天界了吧。”
红酣低着头,机械地拿着手中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也不回答。阎眇的目光跟随着她,继续追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红酣依然不答。
阎眇再三追问:“你想就这样和他分开?”
红酣把手中扫帚一扔:“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什么时候事情的发展遂过我的愿了?再说,关你什么事啊?!”
红酣从她面前跑开。阎眇看见了她离开时眼中闪着泪光。
她第二次去找红酣,是在赤尊为她取回法器后。由于有了两件神器的帮助,阎眇可以较长时间离开叶言的身体,她用血砗磲的法力维持叶言身体的生命特征,用万宝伞压制欲离开已死亡身体而去的魂魄。就这样,阎眇回到了魔界晶雪棺中自己的身体内,将自己的神魂合二为一。
她从晶雪棺中坐起,缓缓地走到镜子前端详自己。镜子中的女子,紫色的束胸长裙拖拽及地,衬托出那只堪盈盈一握的腰线,轻如薄纱的披肩上时不时闪出星光点点,映衬出深紫色的秋水双瞳,在加上充满诱惑的红色樱唇饱满温润,她转了个圈,喃喃自语:“这才是我呀,三界中最漂亮的女人。”“赤尊,赤尊!”她不自禁地喊着,以前每回她要炫耀自己的美丽时,他都是最忠诚的聆听者。转瞬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神情黯然。
她以本来面貌去见红酣。红酣一见她,满脸震惊。她十分满意红酣的这幅表情,道:“小长右,你看到了吧?这才是本公主的真正模样,你是不是被本公主的美貌震撼了?”
红酣冷冷地摇了摇头:道:“你别想太多,我只是从未见过真正的红颜祸水,好奇罢了。”
阎眇神情尴尬,避开红酣直视的目光,道:“长右小丫头,你先别管我的闲事。枭九在天界,马上要被逼迎娶吉祥了。你要不要去抢亲?我可以助你。”
红酣脸色微变,眼睛中闪过了光芒。答道:“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不用你多管闲事。”
“哎呦,口气还很大嘛。“阎眇嘟囔道,心中却已决定要跟着红酣上天界。
就这样,此刻她站在了天帝及众天将的面前,无论红酣感激她与否,她都在那里,只是若红酣能对她客气些,她心中应该会舒坦一些。
“你摧毁洞野山时,我母亲也在那里,她因此受了内伤,一直未好,待到生我时,旧伤加重,我出生没多久,她就去世了。母亲说,不用你寻仇,你是个可怜人。”红酣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可怜人?阎眇心中咯噔一下,滋味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