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想起蒋英南在电话里提起,说方岳去过他家找蒋教授了。
如此说来,蒋教授还真是为方岳说情来的。
江韵假笑,“不合适就分了呗。”
蒋学渊眉毛一挑,“不合适?你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老师我。当年我和你师母给你俩牵线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不合适?相处了这么些年,彼此深爱,了解对方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你现在却说不合适。小韵,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随便找一些瞎编乱造的理由来糊弄长辈!”
江韵垂眸不语,蒋学渊此人,为人刚正,不遮遮掩掩、不拖泥带水,是他们那一代老学究里面出了名的好性情。
大学时,蒋教授不仅是他们的医学导师,更是很多学生的人生导师。
他教他们医学知识,讲临床经验,鼓励他们治病救人,也支持他们做学术研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父。
蒋老接着问她,“怎么不说话?这些日子方岳每天都在医院门口,看着你上班,看着你下班,许多次想上前跟你说话却又退了回去,老师看你们这样,心里着急的很。”
江韵一眼望去,医院大楼对面那条栽满高大的法国梧桐的路上,方岳果然在,他就那样站着,身形高大,却也落寞。
时至深秋,法桐叶脱落的差不多了,方岳倚着树干正在抽烟,阳光透过稀稀落落的叶子打在他脸上,离得太远,江韵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红灯亮起,方岳的身影被排成长龙的汽车遮住。
江韵目光一直落在那里,许久,绿灯亮起,车流涌动,那人高大的身形又显现出来,车水马龙,他一个人,沧桑而孤寂。
从前,江大校园从图书馆通往宿舍的那一段,也有绕路而生的法桐,学校园艺园丁巧手,修剪的特别好,巨大的树冠遮住阳光,形成漂亮到让人惊叹的幽闭通道。
晚自习下课后,方岳送江韵回宿舍,时常牵着她的手走在那里。
两人虽不说话,却心有彼此,甜意横生。
有时夜色朦胧,月光温柔,情之所至时,方岳也会把她按在法桐高大的树干上,忘情地亲吻。
江大校园里,所有女生都渴望得到学霸男神的青睐,却只有她成为了方岳的女朋友。
方岳的学科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令万千学子瞩目,但在女生眼中,最重要的却并不是他成绩如何。
用张妍颜的原话,那么多女生喜欢方岳,说到底还是他长得好,人有魅力。世上怎么能有这等高颜值男神的存在,简直完美,无可挑剔。
后来她与方岳恋爱,张妍颜说,方岳人穷了点不要紧,他有上进心,头脑也聪明,这样的人,不会一辈子做穷光蛋。
学校里有女生嫉妒她,纵使出言诋毁,江韵也不在乎,有方岳疼她爱她,她心里满足。
思及旧事,江韵心头一痛,忙把目光收回,装作不为所动,淡淡看着眼前的蒋教授。
她轻声问他,“蒋老,您是方岳搬来的救兵吗?”
蒋老蹙眉,“何出此言?”
江韵笑,反问他,“如果不是,您为什么这么帮一个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学生,我现在好歹也是您的外甥媳妇儿了,您就这么希望我和寒川离婚吗?”
慕寒川的名字,她不带姓氏地喊出来,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这么顺口。
蒋学渊脸色一变,原来他与慕寒川的甥舅关系,她都知道了。
他原本还想再瞒一段日子的。
蒋学渊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孩儿,“小韵,方岳到家里找我,是我让他送一份药品试用报告过来,他并没让我帮他什么忙。老师劝你,只是觉得你们在一起这么些年了,分开挺可惜的。”
“是吗?”江韵问他。只有这一个理由的话,很明显并不充分。
蒋学渊蹙起眉头,看来他的回答并不让江韵觉得满意。
也是,他和他妻子给人保媒总想保成的心情,江韵一个小姑娘哪儿能理解。
他方才那话的确不假,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心思没有说。
方岳跟周致敏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若非慕寒川从中作梗,江韵和方岳不可能分手。
他并不知道慕寒川为什么一定要把江韵弄到手,但他了解江韵,这姑娘看着乖巧懂事,人却犟的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
慕寒川现在的确娶了江韵,但终有一天江韵会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到那时,她只会恨他,恨他的处心积虑和步步为营。
蒋老拉开办公室的椅子坐下来,擦擦白大褂口袋里的花镜,架到鼻梁上。
他抬起眉来注视着江韵,“小韵啊,你或许还不知道,寒川这个人,看似沉稳有度、冷静自持、刀枪不入,但事实上,他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百毒不侵。”
江韵不知道蒋学渊为什么跟她说这些,但长辈说话,她不好打断,只能静静听着。
蒋学渊的话在她耳边继续,“寒川八岁丧母,他父亲慕传勋又一直对他冷漠的很。他母亲,也就是我的亲妹妹蒋柔贞去世之后,他一直跟在他爷爷身边,自小学习经商之道,习惯了利益交织、计算人心的活着。我不知道他为何娶你,但我知道的是,到目前为止,你心中还是只有方岳,没有半点属于寒川的位置。你嫁给了他,却并不打算对他付出感情,不是吗?”
原来蒋学渊早就看透了一切,江韵低下头,有些害怕这个师父的目光。
蒋学渊叹了口气,“许多年前,我看着寒川在童年求而不得的亲情里苦苦挣扎,丧母的痛楚,年幼的惶恐,加之父亲的疏远,祖父的严厉,寒川这一路走来,已经承受了许多。我不想再看他最终在唯一还有可能获得幸福的婚姻里,也得不到妻子的爱。小韵,你能理解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愿让他再陷入一场悲剧的心情吗?”
江韵点头,蒋学渊最后的这个问句,她明白,但一时接收到这么多信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
蒋老看她局促,摆摆手道,“忙去吧,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江韵仍是点头,慢慢转过身从门口走了出去。
中医院门口车水马龙的路上,周致敏从车里下来径自走到方岳身边。
方岳仍在抽烟,周致敏苦笑,面前的男人是她爱了多年的,大学里他是阳光好学聪颖向上的学长,毕业后他是独自创业功成名就的富商。
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江韵不喜烟味,他从不抽烟。
但这些天,他却手不离烟烟不离手,说到底,不过还是因为江韵!
周致敏上前去把他手里的烟夺走,自己眯起眼猛抽了一口,“真的就这么放不下江韵吗?她都嫁人了,你还每天都在这里等她。她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方岳讽笑,“她没什么好,但至少不会算计别人。”
周致敏也笑,笑的眼里都是泪,“我为你做了这许多,原来在你眼里也不过就只是算计二字。方岳,你既说我算计了你,那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就在你满心欢喜地准备着跟她求婚的那个下午,我骗她说我怀孕了,你的。一个女人,尤其是江韵这样骄傲的女人,她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心爱之人的背叛。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已经嫁给了慕寒川的她,还有可能回头原谅你吗?原来你也这么天真。”
方岳生气了,一双漆黑的眸中都是熊熊而上的怒火,但他终究还是忍了下去,转身到停车场取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