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不让他喝,老爷子佯怒道,“姥爷已经好了,就喝一小杯,没事的。”
她不想应,但慕寒川的大手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握,对她点点头。
江韵没再阻拦章孝宗,慕寒川笑着把老爷子面前那个比鸡蛋壳还要小些的杯子添满,“您自己说的,就喝这一杯。”
老爷子满意了,看着杯子里酒实在不多,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生怕一下子喝完了不够回味。
江韵与慕寒川上车回于归园时已经是晚八点,冬日的天,黑咕隆咚的,狂风大作,吹得路两旁的樟树呼啦啦地响。
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江韵问慕寒川,“我总觉得知易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男人闭着双眼回话,“不是他变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你没发现而已。”
一直都是这样眸光锋利,一直都是这样杀伐决断,一直都是这样冷漠寡言。
是吗,记不清楚了,江韵隐约知道,章知易从前并不是如此,他虽然也深沉,但攻击性是藏着的,他内敛,不像如今,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剑。
慕寒川看她神思悠远,出言提醒她,“别想太多。”
之后江韵休整了几天,开始到章知易刚注册的公司里帮忙,期间她给征得慕寒川同意,把康达市场部实习的小姑娘赵晶晶拐走了。
章知易这家公司叫知行化妆品科技有限公司,他带走了奉先集团属于他的核心团队,把织染厂一带的厂房做了一定程度的修整,以招标的方式购入机器,付了前期款项之后,机器到位,他叫负责人事的人提前招收了一部分流水线工人,培训过后,开始第一批产品的试生产。
赵晶晶原本跟江韵关系不错,江韵叫她来之前跟她说明了章知易的情况,说公司刚起步,能给她的一切待遇可能都比不上康达,赵晶晶却浑不在意,摆摆手笑着说,“康达市场部风气不好,我原本也不想在那儿待。”
那之后赵晶晶从一个跑医药市场的小菜鸟,变成了一个跑跑化妆品市场的小菜鸟、还兼职给小公司大总裁端茶送水,外加各种辛勤打杂。
章知易刚从奉先集团手中抢过第一单生意,事事都做得面面俱到,丝毫不敢马虎,赵晶晶刚来,所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江韵有些抱歉,午餐时与赵晶晶一起吃,两人边吃边聊,她说,“公司刚进入轨道,策划、生产、销售是一体的,这对一家新公司来说,是不小的考验,我们在运行上还有无数问题需要克服。你初入职,很多工作还要摸索和学习,要落实到具体的岗位上,恐怕得过了这个年,委屈你了。”
赵晶晶一笑,“别说这个,我既然来了,就是考虑好了所有情况,再说,康达市场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我也不想待。”
当晚,关于乌烟瘴气这个问题,江韵随口说与慕寒川听了,那时男人正双腿交叠,在室内沙发上靠着翻阅一本杂志。
听江韵那样说,他微笑着回头,唇一抿,“你觉得康达的凌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寒川这一问,江韵倒是忽然明白了,她在康达这段时间,凌总教给她不少东西,一个如此有智慧的人,不会任由底下的人把最重要的市场部弄成那个样子。
男人看江韵沉思的神情,放下杂志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双手一握她的肩膀。
男人的脸一侧被床头灯照亮,一侧被阴影笼罩,他垂眸对江韵道,“在江州,所有的公司,无论大小,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并不影响公司运营,就算你辞退一批人,再换新人进来,久而久之,所有的问题还会一一出现。”
江韵点点头,“所以,只要不涉及公司机密,高层领导者根本没空关注底下的员工到底在怎么勾心斗角。”
“对,我曾与你说过,做为一家公司的掌舵人,不必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知道该怎么掌握分寸,拿捏好自己的人,就足够了。”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江韵垂下眸子思索他的话,男人却忽然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那吻蜻蜓点水,但两人久未亲近,嘴唇相贴时江韵浑身一麻,下意识地扫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慕寒川看她脸微微泛红的模样,浅浅笑了,眉眼中带着成熟男人蛊惑人心的颜色,“一起洗澡?”
江韵脑子还处于打结状态,完全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已经点头了。
答应了,便再不容拒绝,男人拦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浴室走去。
这天在浴室他们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夏秋来送慕寒川要的茶水时见房间里没人,浴室里暖灯亮着,她转身关了房门,茶冷了之后她换了一杯,重新送进来,见那两人还没出来。
浴室里有些微喘息声隔着玻璃门和浴帘,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夏秋意识到了什么,忙捧着手里的茶杯下楼去了。
从浴室出来时,江韵仍旧是被那人抱着的,不同于进去时的模样,此刻她脸色绯红,浑身酸软无力,身子刚挨着床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的原因,这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江宅,江州市有腊八祭祀去世亲人的习俗,江秉毅上次手术之后身体恢复得并不算好,这天他祭祀完父母和先祖,叫司机开车带他出去。
昨晚吕秀珍就见他心神不宁,早猜到了他要去哪儿。
她快步从客厅走出来,对尚未去公司的江明琮道,“你带妈出去一趟。”
江明琮眉头一蹙,“如果你让我跟着爸爸,我恐怕没法帮你这个忙。”
吕秀着气极了,指着他就骂,“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怎么一心向着个外人。”
江明琮站在廊下,初八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早晨寒气未去,他表情十分严肃,“妈,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江韵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是我母亲,你想给她添堵,我拦不住你,但推波助澜的事,我不做。”
吕秀珍脸色有些白,虽生气,但却什么话也不说了。
江萍听到母子两人争吵,从别墅里出来,江明琮那一番话正好传到她耳朵里。
她十分不高兴,一边走到吕秀珍身旁握住她的手,一边瞪了江明琮一眼,“哥,你怎么跟妈这样说话!”
江明琮看着阶下站着的那对母女,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然而这两个最亲的人,却一直在做他不喜欢的事。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吕秀珍说,“爸爸想去给章阿姨上柱香,这原本是人之常情,妈,章阿姨已经去世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最后这声质问却让吕秀珍十分不舒服。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吕秀珍长叹了一声,转身拉着江萍的手走了。
这天,江韵先随慕寒川到慕家墓园里祭扫了一番,之后慕寒川带她去章家老宅。
在老宅门口,他们与正在争执的江秉毅和吕秀珍狭路相逢。
江韵进门时朝她父亲看了一眼,那人头发白了不少,瘦了些,脸色有些萎顿,再没有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淡淡看着他,又握紧慕寒川手径直往宅子里走,当做没看到那人。
江萍看见江韵就来气,尤其慕寒川还在她身边紧牵着她的手,但此时她收起脾气,拿出一副十分有风度的样子,上前挡住了即将合上的大门,“江韵,咱们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今天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不过是想祭拜祭拜章阿姨,你这样不理人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