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知道,老爷子想给冯远和慕寒杉制造机会,拉着慕寒杉的手就往外走。
路上她忽然想起冯远今天是跟于归园的车一起来的,并没有开车过来,江韵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冯先生一把。
不过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不认识的车停在那里,一名司机模样的人从车里下来,对冯远道,“少爷,老太爷叫我来接您。”
冯远点点头,回眸看着慕寒杉,“你回公寓跟我顺路,坐我的车吧。”
慕寒杉揪着江韵的衣襟摇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去跟我嫂子睡。”
她这话刚说完,慕寒川从身后走来把她的手拍了下去,“你嫂子是要跟我睡的,你想也别想。”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笑着跟身边的男人说,“杉杉被你和爷爷卯足了劲往冯远身边推,这事儿不成都难。”
男人闭着眼靠在后车座上,“嗯,冯远喜欢杉杉,是她的福气。”
的确,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是许多人都期盼的爱情。
江韵抿唇微笑,坐在车内看窗外飞逝的风景,车子经过衡山路等红灯时,她看到路旁一辆电动车驶过去,前面坐着的男人她认识,是Tina的男朋友,Tina躲在他身后,穿着他的棉衣,他衣衫单薄,脸上却带着笑容。
衡山路阳关路一带有许多老房子,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努力打拼的年轻人聚居之地,这儿最多的除了人之外就是大风天漫天飞舞的尘埃。
向阳路有许多地摊,卫生管理不是很好,居住环境有些差。
江韵看到那车子在向阳路口拐了进去,她听同事们说过,Tina的男朋友原本也是做药品销售的。
在这个城市,如果他和Tina要想买一套稍微像样点儿的房子,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恐怕还房贷都不够。
更何况,首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无从筹措的巨款。
不知道为什么,这这个寒冷的冬夜,江韵忽然想起方岳研究生刚毕业的那些日子。
在成为医药界的标杆之前,在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之前,在被万人敬仰被媒体追捧之前,曾经的方岳,也是这样,做着药品销售的工作。
为了让他们的生活不再拮据,他每天穿着价格低廉的西装,骑着一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车,在整个城市里忙碌穿梭,为多接下一个单子拼了命努力。
那时逢冬天周末,她到方岳公司楼下等他下班,方岳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厚衣服裹在她身上,他穿着根本不挡风的线衫挡在她前面,电车快速前行,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人却始终带着笑脸。
那是一段艰苦卓绝的日子,但他们却并未觉得辛苦,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吧。
江韵想这些的时候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她轻声对慕寒川道,“如果我没有去康达,或许Tina就不会被辞退。”
慕寒川有些不解,蹙眉问她,“怎么这么想?”
江韵收回视线,“Tina那个男朋友对她挺好的,他们原本打算在江州买房了,现在Tina丢了工作,他们之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挺让人伤感的。”
让人伤感的或许并不是他们之间有可能会出问题,而是江韵心中这一刻忽然对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了无比深刻的领悟。
这个城市,有许多对这样的情侣,租住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夏无空调冬无暖气,在这个城市努力了许多年,或许还是一无所有。
但江州就是这样,这座城极尽夺目的辉煌之下也掩盖着极尽丑陋的伤疤。
慕寒川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他低声对她道,“纵使你不曾去过康达,也不能保证Tina不算计别人。她这种人嫉妒心强,原本职场里并不缺这样那样的你争我夺,但她拿公司利益开玩笑,还是做得过了。这种人,康达容不得她,我也容不得她。你不用为这事心里不舒服,她被辞退,是自作孽不可活,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慕寒川说得不无道理,江韵点点头,头靠在车窗上,静静数两旁的路灯。
车到于归园时,慕寒川先下来,脱了自己的大衣罩在她身上才让她下车。
江韵低眉,“我没事。”
男人已经把大衣搭在她肩头,“月经还没走,要听话。”
江韵下了车,大衣已经裹在她身上,她一手垂在衣服里侧,那上面有男人浅浅的低温从她指尖传来,暖暖的。
她低眉,眼底一热,脑海中闪过的还是Tina裹着她男朋友的衣服,头靠在那男人后背上的模样。
电车在寒风中前行,女人瑟缩着抱住男人,贪婪地汲取体温。
那种事,她也曾做过,男人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从前,穿方岳的衣服,心里甜得像裹了蜜,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感冒的问题,年纪小做什么都觉得浪漫。
而今,喉头鼻尖都是酸楚,她站在车身旁边,抬眸看着面前只穿着一件单薄羊绒衫的男人,眼泪在眸中转了一圈,终于是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努力地笑着问慕寒川,“你冷吗?”
男人皱起眉,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冷啊,所以慕太太,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江韵点点头,由慕寒川牵着,小跑着进了别墅。
今天一天在外面也算是跑了不少时间,中午下着雪她还去老宅白桦林里找过慕寒川,男人想起了这茬事,叫她在客厅里坐着,自己到厨房去了。
不久之后那人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过来,放了一勺黑泥糖,笑着递给她,“喝了吧,暖暖身子。”
她接过,大口大口喝完了,慕寒川说要把碗拿到厨房里,她起身说她过去。
回来的时候手里也端着一碗姜茶,男人正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抬眸时看见了,出言提醒她,“别喝太多,辣,你胃受不了,明早起来还会水肿。”
江韵一边准备往碗里加红糖,一边道,“是给你喝的,你也受了寒,别生病了。”
咳……
男人忙起身把碗从她手里接过来了,一口气喝完之后,他看着江韵手中勺子里准备好的红糖,眉头蹙起,“我是男人,你们女人用来补血的红糖……就算了吧。”
江韵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把勺子放回糖罐里,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回厨房。
这一夜江韵是被慕寒川抱在怀里睡着的,他身上很热,暖得她出了些细汗。
夜里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她还在江大校园,还是那个未曾步入社会的大四学生,距离毕业还有两年之久。
方岳已经工作了,他刚刚上班,职场上那些闹心的事和人他从来不会与她讲,每每见到她都是带着笑脸。
他说,小韵,城南开了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店,我带你去吧。
他说,小韵,西区的公园后期工程已经结束了,还没有对外开放,不过我知道有个小门可以进。
他还说,小韵,这月我业绩不错,发了很多奖金,十一放假你要出去旅游吗,我可能要加班,不过我可以包个红包给你,把你来往的食宿旅费都给报销了。
梦里,方岳说话时,她就在他的出租屋里给他做饭。
彼时她厨艺尚未修炼到如今还算过得去的地步,做的菜比一般还要稍微差点,那人倒也不嫌弃,每每都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他洗碗,还会对在客厅上网的她说,小韵,快餐真的吃太腻了,还是女朋友的手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