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铃桑茶点的忠实爱好者。”雪澈顺利地饮下整碗汤药，朝她伸出手，“呐，我的糖……”
苌汐忍俊不禁：“还说我是小孩子，你这样难道就不像么？”
“嘿，谁让我怕苦啊，没办法。”
“嗯……给。”苌汐把准备好的松子糖放到他手心，又道，“我问过白芪医生，铃桑花可以入药，又不影响汤药的药性，所以我才想到用它来缓解苦味。”
“让你费心了。”
苌汐毫不在意地摇头：“这不是大事，你觉得可以的话，以后我都会记得在药里放一味铃桑花。”
雪澈默然凝视着她，良久，微微一笑。
“谢谢你，苌汐。”
“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我一直这样，你不知道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一瞬间，仿佛连空气中也流存着淡淡的温暖。
夜色将至，或许有人陪伴就是好的。
一月十三是冬笥节，在这天晚上，按照帝都传统，千盏华灯同时被点亮，所有街道都会格外热闹，货品琳琅，还将有打扮精致的各路能人奇士当街卖艺……说到底，是个极其难得的节日，也一直被帝都居民所重视。
之所以提到这个，主要是因为，苌汐获得了在冬笥节晚上外出游玩的准许，并且是玖夜亲自批准的。
说起来，四个月内苌汐只出去过两次，一次是紫池屋，另一次就是静安神社。
所以玖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副长其实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很多时候都能想到我们没考虑到的事情。”在走向集市的时候，辰潇这样对苌汐讲……他是受玖夜吩咐，来陪她一起的，顺便担当一下护卫职责。
“副长是个很好的人呢。”苌汐声音轻快道，“话说回来，能出来透透气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知道为什么让你出来么？”
“诶？”
辰潇笑了笑：“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奖励你那天及时报信吧。”
“哦……”苌汐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我本以为你们会责怪我擅自行动的。”
“你的情报，救了很多人的性命，难道我们还要惩罚大功臣吗？”辰潇很自然地伸手，把她额前一缕乱发抿到耳后，动作轻柔，“放心，没人敢怪你呢，只是……”他顿了一顿，没再说下去。
“嗯，只是什么？”辰潇看着她，无奈道，“虽然勇气可嘉，但下次还是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苌汐听话地点头，心中却在庆幸，还好没有告诉他们，自己那天是如何惊险地目睹了通信员被杀的全过程，否则永远也别想出来了。
她不认为自己做得是错的，不过有些细节，不提也罢。
辰潇的目光突然被前方的一家店铺吸引了，他眯着眼睛出神地观望了一会，径直走了过去。
苌汐连忙快步跟上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店铺朴素的招牌底下。
显然，这里是家并不引人注目的兵器店，店内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装饰，檀香袅袅，四周的墙壁上展满了锋芒耀眼的各式名贵兵器，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虽看上去平常，却是帝都历史最悠久的兵器店。
“辰潇？”
辰潇“嗯”了一声，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木质展台，头也不回道：“苌汐，来看看这个。”
苌汐来到他身后，好奇地探过头，只一瞥，禁不住轻呼出声。
那是一把窄长的细身剑，剑刃约四尺，闪亮夺目；剑柄银白，花纹交织繁复，最底部镶嵌的是极为昂贵的宝石，冷玉琉璃，色泽纯正如初雪，衬得整柄剑精致绝伦。
看上去，更像一件华美的艺术品，而非制敌的工具。
辰潇端详良久，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这把剑，叫作天水流光。”
“嗯，真漂亮……”
“说的是，不过，剑的作用不仅仅在于是否美观，而在于……”他取下细身剑，将剑刃随意靠近她的发梢，一绺长发应声而断。
苌汐下意识退了一步，满脸的惊叹。
“好锋利……可是辰潇，这种剑似乎不太适合你吧……”
“是的，我并不喜欢细身剑，而且……我虽然时常使用佩剑，真正的武器，却是长枪。”
这一点，苌汐倒是并不意外。她和暮龙闲聊时，听对方提起过……辰潇最心爱的武器是一柄烈焰长枪，而他的枪法，也是聆神组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过由于长枪不易随身携带，辰潇一般只在真正意义上的对抗时才会使用，因此她没见过他使枪，也就难怪了。
“那你买这把剑做什么？”
辰潇笑道：“你觉得呢？摆着好看？”
“这是给你的。”
苌汐顿时满脸的不可思议。
“开玩笑么？我根本不会剑术。”
“你可以学，细身剑本来就适合女孩子，而且破坏力又比较大，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了。”辰潇回答得理所当然，“你会喜欢的，从你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苌汐哭笑不得：“我喜欢，只是纯粹欣赏，可我要它没有用啊。”
“以后一定用得上，聆神组的队员，怎么能连佩剑都没有？”辰潇将天水流光收入剑鞘，将满满三袋银币递给老板，没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
“好贵的剑。”
“真正的好剑还要看人，换做别人，再高的价钱也未必拿得走天水流光。”他说这话时，有种隐隐的骄傲。
辰潇的做法，一般都是经过玖夜的准许或授意的，也就是说给她买剑不是一时兴起，而十有八九是大家的决定。
苌汐无奈，双手接过，别在腰间。
“这才像个武士的样子。”
“嗯。”
“你要和聆神组一起战斗，防身技能总是必须的，尽管女孩子不一定爱好这些。”
你要和聆神组一起战斗，这一步不得不做，你一定能懂。
苌汐默然。
原来玖夜把她的话告诉了辰潇。
她承认，辰潇说得没错。
“我会记住的，请放心。”
“这样才像样。”辰潇欣慰地点头，又道，“知道么？其实送你兵器这个建议，是川凌先提出的。”
毫无疑问，这话又成功地把苌汐弄糊涂了。
“什么啊……川凌？”
“因为川凌说……如果你执意不肯接受，就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辰潇将目光投向她腰间的天水流光，神色含笑。
“他说，至少你要保证，下次遇见敌人的时候，不要笨笨地拿窗闩去砸对方的刀。”
苌汐愣了半晌，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的确，的确是这样呢。
希望下一次，能够不要这么笨，就好了。
“所以啊，我接受。”纤细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弹，发出清冽的声响，她仰头，眸如星光，“辰潇，谢谢。”
有你们在身边，会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更好，更勇敢。
两人并肩走出店门，有捧花少女含羞地微笑着，行至面前。
“公子，要买一束花吗？在冬笥节这天，送给爱慕的姑娘？”
不过一个停顿的时间，苌汐意识到自己也还穿着男装，果断把身侧的辰潇拽到了前面。
“抱歉……我没有爱慕的姑娘，你可以问问我大哥。”
……这个场景颇有些尴尬。
辰潇侧头看她，暗自思忖着这个丫头似乎变淘气了……估计是暮龙教坏的。
他转开视线，随手挑了两支颜色素净的茶花，掏出钱币付账。
少女开心地道谢，离开时还不忘向他投去了含情脉脉的一瞥。
苌汐望着辰潇略显无奈的神情，呵呵地笑起来。
“别怪我啊，我比你更加不愿意应付，我可是女孩子。”
“嗯，拿着。”辰潇把茶花递到她手里，“和你的衣服很配。”
苌汐微怔，随即笑道：“那个……辰潇，我觉得你把它送给别人应该会更好一些，就算和我的衣服很配，毕竟我穿的还是男装……”
“这有什么关系吗？”
“拿着，或者扔掉？”
“好吧，我拿着就是了。不过再说一句……似乎你有客人了诶……”
辰潇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
鹅黄轻衫的绝美女子，正款款朝这里走来，轻盈优雅，从容不迫，一时间，仿佛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她身上柔和颤动的银铃声响，拨人心弦。
是花景笙。
苌汐只见过她一次，但如此动人的容颜，实在很难忘却。
看这样子，是特意来找辰潇的吧……
她正考虑要不要先行一步，花景已经笑着开了口。
“辰潇？哦，还有上次见到的水静么？好巧。”
辰潇微笑：“实在很巧，没想到笙小姐也对这种集会感兴趣。”
“难道你不是么？”
“我只是陪她出来。”辰潇一指苌汐，“这位小兄弟没有见过帝都的冬笥节。”
花景闻言，一双水眸盈盈望向苌汐，似有了然笑意。
“究竟是……年轻的小队士……还是想要隐藏身份外出游玩的……可爱姑娘呢？”
这句话着实震惊了苌汐，她完全没想到花景居然也看出了她是女孩。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连聆神成员中的、和她不很熟悉的许多人，都是把她当作男孩子看待的……除了上次的云滦祭音，再没有谁将她的身份当面看穿过。
她的脑海里还在转着这些念头，辰潇已然直接利落地向花景提出了请求。
“女孩就是女孩，无论风千在她的装扮上下了多大功夫，总还会有破绽。笙小姐是聪明人，看出来也不足为奇。”他如是说，“不过笙小姐可以装作什么也不晓得吗？实际上，我们一直赞成这孩子扮男装，是因为大家对她的定位是……同伴，而非侍女。”
正如之前信司先生所说，聆神组几乎不见女子，他们这样做，也算对苌汐的一种变相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