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舒为风千的逝去惋惜不已,但同时也为盈江逃过此劫而感到庆幸,身为皇帝,毕竟帝国的利益和安危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苌汐已经捎去口信,让他务必在三天之内调遣皇城兵马来盈江驻守。霆闪战船被损,祭音暂时不知去向,盈江这边近期应该不会有大的危机,她毕竟不能长久固守在这一个地方。
坼曦帝国境内处处都需要她去肃清障碍。
为此,艾舒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根据她的意思派遣海程安接管盈江方面兵士,并委托其带话给苌汐,表示自己深刻的感激之情。他如今毫不怀疑,无论遇到什么危难,如果只有一个人有本事力挽狂澜,那么那个人必定是苌汐。
三日之后,苌汐和海程安交接完毕,带着三百位五行者离开了莲茴城,直奔西面边境线,季镜密林。
那里有她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季镜密林和玄武城之间只隔着两座小型城池的距离,霆闪帝国的人若不是从天而降,那么要去玄武城,就必然经过季镜密林。
因之前已经得到了艾舒特别赐予的通行令牌,苌汐很快就和临近的苇陀城将领取得了联系,并得以当面谈话。
“我在皇城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这一带混入了零零散散的五行者,都来自霆闪帝国。”
“水静大人说得是。”那将领连连点头,“他们大概只是来探我们的虚实,以便随时向霆闪禀报,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苌汐思忖着:“也就是说……最近这里很平静?”
“可以这样讲吧,尤其是前几日聆神大军已经进驻玄武城,面对这样一群杀戮机器,相信敌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名将领也是皇城武士群中一员,虽然言语间对聆神组依旧颇多成见,但很明显于实力方面是绝对认可聆神组的。
“平静之下必生祸端。”苌汐正色道,“你可知道他们一般都在哪里活动?”
将领看上去颇为无奈,尴尬道:“这些五行者身怀特殊能力,神出鬼没,根本不让我们摸清他们的动态。何况,若我们清楚他们的行踪,又怎么还会不采取措施而放任其长期留在这里呢?”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苌汐头疼地叹了口气,正要告辞,却见将领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猛然补充道:“对了,我昨日听说,玄武城貌似抓到了一个五行者,正在盘问中,情况是否属实就不知道了。”
无论真假,这个消息也是比较有用的,苌汐道了谢,起身出门,一刻不停向驻扎地赶去。
当天下午,她便写信给玖夜,详述了自己目前的所在方位,并询问他们是否抓到了来自霆闪帝国的探子,最后直接了当地提出:若情况确实如此,一定要将那个五行者交给她,她自有安排。
她知道,自己甚至连具体计划都不需要写清楚,玖夜也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个五行者送来。他信任她所决定的一切,而她,也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办完这件事后,终于有了片刻空闲,她坐在帐篷里,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慢慢地饮尽了一杯茶。茶的味道很苦,和她在聆神驻地所沏的蓝烟子亦或是素瑾叶的味道相差甚远。
突然很想喝酒,想到这里,就有些怀念紫池屋的碧溪琼酿了。
雪澈说过,美酒总是有着令人持久铭记的魅力。然而自从失去记忆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如此尝试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转着这些奇怪而遥远的念头,或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困意袭来,她伏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朦胧中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指尖温度微凉,带来熟悉的触感。
她本能地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赫然便是那张略带孩子气的俊脸,紫眸清澈,笑意温暖。
川凌。
“做梦了吧?”她恍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川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雪澈笑着:“傻丫头,来给你送人啊。”
“送人……噢!”苌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我派去的信鹰,副长收到了?”
“那是当然,这不,副长一刻没耽误就让我把人带过来了。”
“我就知道副长的效率让人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口风很严,一点信息都不肯透露,若不是你要人,我们都准备杀一儆百了。”
苌汐瞥了一眼跪在门口的那个神色不定的五行者,微微点头:“一会儿我有办法。”
“那我们不妨先来做点别的事情。”雪澈在她身边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银壶,壶口被锡铂密封得很好,他饶有兴致地朝她晃了晃,“猜猜是什么?”
苌汐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碧溪琼酿?”
这下轮到雪澈吃惊了:“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特意麻烦笙夫人取来的。”
“我只是瞎猜的。”苌汐赧然轻笑,“因为不久之前,我也正在怀念碧溪的味道。”
“我就是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才带来。”
浅褐色透明的液体在酒盅里微微荡漾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她轻抿一口,满意地眯起眼睛。
“和当初的口感一模一样。”
若不是从前在紫池屋由于好奇而尝了碧溪,她也不会发现,自己并不是不能喝酒,而且酒量很好。
雪澈眼眸深邃地凝视着她,声音冰丝般清澈而柔软。
“苌汐。”
“嗯。”
“还记得吗?当初在紫池屋,你第一次喝碧溪,用的是我的杯子。”
回忆起往事,苌汐不禁失笑。
“那时你还故意取笑我。”
雪澈接过她手里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这次换我用你的!”
这一行为颇有些孩子气,苌汐认真地看他一眼,低下头又满斟一杯,没想到雪澈再次取过,却并没有自己喝,而是手腕一倾,尽数倒在了地面上。
“这一杯,敬给风千。”
风千的事情,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苌汐沉默下来。
“暮龙还好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知道在暮龙心里,风千早已经是兄长般重要的存在。
“你也知道,自从瑶铃一事后,暮龙性子就越发沉闷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看起来情绪很稳定,可我能感觉到他有多痛苦。”
苌汐叹息:“也许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会让暮龙更难过。”
“什么?”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握在手里:“这也是我从白芪的医书上学来的,散心草,狼眼百合这两种可使人记忆衰退的剧毒药物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加之十余味普通草药作药引,便具有了短期控制人思维的功效。”
“你是想用这个……”雪澈有些惊讶,“看来你费了不少心思。”
“付出的心思是多了一些,但我相信会有回报的。”苌汐起身,把瓷瓶送到那个五行者的面前,声音平静无波,“把这个喝了。”
那个男人方才听到了她的讲述,哪里还敢从命,本能地动用五行之力想要予以抵抗。苌汐祭出短剑,毫不费力地冲破了他刚刚支起的屏障,将他硬生生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惨叫声冲击着耳膜,她不易察觉地蹙眉,轻声道:“我不是个好人,我也没什么耐心,要么喝药,要么马上就死,你选一种吧。”
那人登时不敢再违拗她的意思,战战兢兢接过瓷瓶,哆嗦着一饮而尽。
苌汐稍稍等了几分钟,见其眼神已经略显涣散,手指轻抬,将一束光芒没入他的眉心。
她说:“想办法去告诉临渊瑶铃,就说玄武城内的霆闪五行者几乎已经全部被暮龙栀黎暗中杀掉了,再不采取行动,他们的处境将会很被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这件事只能偷偷说给临渊瑶铃一个人听。”
那个五行者机械地点了点头。
“去吧。”
雪澈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已然明白了苌汐打着暮龙旗号引瑶铃现身的用意,不禁感叹。
“你这一招果然很冒险。”
“但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可你怎么知道瑶铃一定会来?”
“我是女人,我能看懂瑶铃的眼神,她对暮龙是真地用了心。”苌汐如是回答,“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我原谅她的理由。”
瑶铃听到她传播下去的关于暮龙的假消息,不可能不走心思,而她若是想要前来探听情况,就绝对不会告诉町悬实话,这样,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雪澈叹气:“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最好还是不要告诉暮龙为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半晌,苌汐复又低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你回去吧,副长他们还等着呢。”
“我再陪你一会儿。”
“可是……”
“别说了苌汐,我只再坐一会儿就离开。”雪澈看着她,目光略带疲惫,带着时间流逝中沉淀下来的温柔和悲伤,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苌汐压抑着心中酸涩的感情,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静冷。
“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生气的。”
雪澈微笑:“好,我不说了。”他张开手臂,任由她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偎进自己怀里。
“川凌,答应我,不管怎样,陪我到最后。”
只有我才知道,这是一场多么华丽而残酷的赌局,我无法接受任何方式的出局,因为输不起。
“我答应你。”
他身上秋玲香的清雅气息将她温暖包裹,仿佛无声的承诺。
事实证明,苌汐这个冒险的做法最终得到了回应。
得知消息的瑶铃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瞒着町悬,拿了很多用以防身的纸质符文带在身上,离开霆闪帝国直奔季镜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