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司不语。
白芪起身,恭谨地向众人行了一礼:“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辰潇看着他离开,遗憾地叹息。失去了多年挚友,该是件多么难以释怀的事情,何况雾皑是为了帮助他们才死的,这个心结于白芪来说,要解开绝非一朝一夕。
而茹歌……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疼。那日的经过他已经听说,从断生崖顶跌落,生还的可能性大约是少之又少。
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这一次终究是为了保证聆神组成员的安全,而最终的受益者,是坼曦帝国。
他们又一次失去了她,只是不知,她最终与祭音同归崖底,是否算得上得偿所愿。
玖夜环视一圈,见大家各有各的心事,均是神情凝重,思忖片刻,朝信司沉声道:“总长,不管怎样,这次的代价都足够沉重了。所以将来若是要吩咐什么重大任务,还请与我们商量一下。”
“清,我明白你的意思。”信司叹息着点点头,“此次,是我失策了。”
“不过晶石依旧没拿到。”暮龙如是说,“好在已经全部毁掉了,也了却一桩心事。”
原本在正常情况下,那张符纸刚好可以将五行晶石完整掘出,然而町悬和苍狼执意干涉,双方争斗中四逸的灵力与符纸的能量相抗,导致这股力量无处安放,从而将晶石毁于一旦。
雪澈淡淡道:“能排除一点威胁,也是好的,但是显然,我们现在要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嗯?”
雪澈看了辰潇一眼,辰潇却望向风千。
“还是我来说吧。”风千放下手中的茶盅,正色道,“白芪和我详细讲了事情经过,他委托我向各位讲明,必须查清楚是谁泄露了雾皑和他的关系,以至于雾皑横死敌手,还……间接害死了茹歌。”
提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雪澈的目光骤然就变得冷冽无比。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无论那个内奸是谁,都不可饶恕。
门突然从外边被人轻轻推开。
花景带着瑶铃进来为他们续上新茶,见众人情绪都不太好,一时怔忡,犹豫半晌,悄然在玖夜身旁坐下。
瑶铃拽了一下暮龙的衣角,轻声嘟囔:“这是怎么了?”
暮龙被屋内沉郁的气氛弄得压抑万分,干脆起身,拉着她走出门去,两人行了一段,站在庭院里,瑶铃执意不肯离开。
“辰潇大人和白芪医生不是平安回来了么,你们反倒不开心了?”她感到不可思议,“出什么事了?”
暮龙蹙眉:“聆神组有奸细。”
“奸细?”
“是。”他肯定地重复着,“有人得知白芪辰潇的行动,报告给了町悬,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瑶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想假以时日,副长会查出来的。”
“嗯。”瑶铃秀眉微颦,“最近聆神组……真是状况频发啊……”
暮龙安慰地握住她的手:“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可我毕竟已经是聆神组一员了。”瑶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我也想替你分担点什么。”
暮龙无声地抱住她。
“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瑶铃在他怀中嫣然一笑:“我等你这话,等了好久。”
“以后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瑶铃略显踌躇,却仍是乖巧地应着:“当然,我是你的妻子。”
暮龙安心地笑了,他从未察觉,原来面前这个女孩,已然对自己那般重要。
玖夜和风千出门,远远地望着相拥的两个人,感慨地对视一眼。
“该忘却的,大概都已经忘却了吧。”玖夜低声自语,“我以为这次茹歌出了意外,暮龙会情绪失控再次伤害到瑶铃,看来是我多虑了。”
风千缓缓摇头:“其实我们都高估了暮龙的恢复能力,有些事情,不是想淡化就能淡化的。”
“你的意思是……”
“要他忘了苌汐,恐怕是一辈子的事了。”风千恍然露出兄长般无奈而关怀的笑容,“只不过,他现在是真的成熟了。”
真正懂得了何为责任,何为担当。
玖夜道:“或许只有你最懂他。”
无论如何,这个结果都足够令人欣慰。
“副长,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当年你接受了总长最初的提议,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哪会有重来的事情。”玖夜自嘲地摇摇头,“何况,纵使时间倒回,我也依旧不会同意总长的想法。”
苌汐注定不属于他,除了雪澈,再没有谁能禁锢住那样一个女孩的灵魂。
风千深深看他一眼:“那笙小姐呢?”
平心而论,花景作为聆神副长的夫人,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无可挑剔,甚至是完美。众所周知,她与玖夜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为人也极受队员尊重,然而她要的感情终究得到了没有,谁也不清楚。
“花景是我的妻子,能娶到她,是件幸事。”玖夜叹息,“然而我于她有愧。”
“这本不能怪你,情之一字,本就难解。”风千唇角轻扬,“但我知道,重来一次的话,你依然会接受笙小姐,为了总长,也为了聆神组。”
“你明知道,我无法拒绝。”
如果那时只有一种选择,而这种选择关系到聆神组的利益,那么即使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他也会毅然退让。
“但是风千,现在与那个时候不同了,我和花景之间,早已不仅仅是场交易。”
世间种种,原来竟是如此地不可琢磨。
“我了解,就像隐俟谙影和花景霏芜?”
陪伴的力量果真是巨大的,一点温情慢慢渗入生命,直至再也离不开,放不下。
玖夜沉默很久,安静地表示认同。
“风千,其实你想过没有,比起川凌,我们都幸运太多了。”……
……走在回房路上的雪澈,脚步蓦然顿住。
一旁的辰潇望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雪澈笑了笑,“只是突然觉得心中没着落了。”
辰潇静默。
“辰潇。”雪澈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他,“这样的路,不晓得还要走多远。”
现在看来,无论是备战亦或是开战,都一般地令人心寒。
辰潇眸中光影寂然:“我仅仅是看到了茹歌他们的处境,就猜到了坼曦帝国的结局。”
这样消极的言论,他向来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而现在,提不提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雪澈浅笑,不置可否。
他们前进的轨迹就定格在这里,未来也定会继续面临无数的杀戮和鲜血,逃不开,甚至已经忘了应有的坚持和叛逆为何物。
不过如今想想,也都无所谓了。
“其他的我也没有精力再考虑了,目前,我只想执着一件事而已。”他沉声道,“那个内奸,究竟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辰潇无奈,“可就目前而言,我不愿相信任何一个成员是内奸。”
“不愿相信,并不代表不存在。”
“你这么说,倒是令我很紧张。”
雪澈自腰间解下吟川御凌,蓦然拔出,月光下,雪白剑刃映射的寒光刺痛了两个人的眼睛。
“川凌,若真的找到了那个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雪澈笑得风轻云淡,然而目光回转之处,却掠过一丝凌厉的光影,“……杀。”
无论是谁,此人必死无疑。
这一晚,聆神组无人入眠。每个人心中都在转着不同的念头,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安和担忧。
或许,真正的灾难,才刚刚拉开帷幕。
皇城,养心内殿。
皇帝艾舒坐在龙椅之上,迟疑而惶惑地看着不远处静坐品茶的绯衣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不久前,这个女人居然无视外面戒备森严的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殿之中,并且将大门关牢,如同到了自家一般熟稔地斟茶歇息,轻松自然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位帝王。
换作平日,恐怕他早就喝令殿前侍卫将她以擅闯内殿蔑视君威的罪名处死了,然而这一次,他万万不敢贸然行事。
面前的女人是水静苌汐,是远晟信司口中曾提到的最有希望拯救濒危帝国的驭灵者兼五行者,只要她喜欢,现在刺杀他都毫不费力,况且偌大的皇宫中,绝没有能拦得住她的人。
事已至此,只得认命了。
“呃,水静姑娘……”半晌,艾舒试探着开口,“本帝有一事不明……”
“讲。”
“聆神组的总长不久前方告知本帝,说……”
“说我已经死在霆闪帝国了?”苌汐淡然接口,“我的确差点葬送在那里,可我现在又回来了。”
“那么,不知水静姑娘的记忆……恢复了没有?”
苌汐眸光微转:“看来信司总长还真是什么都汇报给你啊?”
“……嗯,信司这个人一向是很忠心的。”
“呵呵,我这么和你讲吧,水静苌汐是见过你的,而隐俟茹歌却没有。”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若我还没恢复,根本就不可能来找你。”
一旁的海程安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来帮我们的?”
“我只是要完成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罢了。”
“你死而复生,本就蹊跷,现在又变了立场说要出手相助,我们要怎么相信你?”
苌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海程安是吧?你果然还是像当年一样不招人喜欢。”
纤细手指凭空轻盈一点,海程安便如同被人击中一般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他骇然抬头,见苌汐已经闪身来到面前,掌心的水流瞬间包裹了他腰间佩剑,剑身应声而碎。
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苌汐低头注视着他,眸色如被水墨晕染开来,黑得纯粹,黑得深沉,她的神情非常平静,不恼不怒,从容中带了三分悠闲。
“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们?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