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有那么一天吗?等她记起曾经,记起自己是谁,爱过谁,那样她会不会更痛苦?
又或者永远没有那一天,她就再也不会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为了她发自内心地疼痛过。
自己的努力,那么微不足道,改变不了命运的走向。
“瑶铃,我们……该走了。”
瑶铃遗憾地起身,随她离开。
茹歌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静然垂眸,久久无言。
庭院里,满栽的霖湘竹秀丽挺拔,随风而动沙沙作响如低语。
祭音和谙影就于竹荫处,在月光下对座读书。
“对了,茹歌呢?”谙影抬眸,“以往这时候她不是都陪着你么?”
“她随霏芜上街了。”
“呵,真有雅兴。”
祭音似笑非笑:“这本是你这个作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我不习惯做这种小事。”
“她可是你妻子。”
“我可不像你一样,儿女情长。”谙影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你对茹歌千般娇纵,就不怕将来会降不住她么?现在的你,可一点也不像个驭灵家主。”
“我的妻子,难道我不该宠着么?何况你比起我有过之无不及。”
谙影轻哼:“她是我妹妹。”
“这或许就是霏芜一直心中郁结的原因。”
“真的这样,我也无话可说。”
“你也许会后悔的。”祭音无奈,“不过你的话倒让我有点忐忑,好像我已经抢了你最爱的女人。”
“难道不是这样吗?”
“呵呵,我是不是该说抱歉?”
谙影自嘲地笑了一笑:“注定要有一个人陪她过一生,我宁可那个人是你。”
“至少你我现在能为了她心平静气坐在一起交谈了,这就值得高兴。”
“说的有理,无论因为什么理由,谁也不希望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祭音提起酒壶为自己满满斟上一杯,向他微笑示意:“但是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强劲的对手。”
“过奖,我本以为你最强的对手应该是川凌雪澈。”
祭音轻勾唇角,眼底却划过一抹冷色。
“何必突然谈起这种不愉快的话题。”
“因为……”谙影放下书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这点上,我和你的想法一直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可能,恨不得立刻让川凌雪澈永远消失。你不能允许一个卑贱的凡人成为自己感情上永远的强敌,我也不能容忍他曾经成功占据了茹歌的心。
这是莫大的耻辱。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两人回头,见茹歌正朝这边走来。
“今天是霏芜生辰,别告诉我你们已经忘记了。”她笑道,“哥哥,今晚我就把霏芜交给你了,怎么做你看着办。”
谙影目光微转,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一袭流岚色轻纱的霏芜,她也在不安而羞涩地凝视着他,眼波盈盈,姣丽动人。
祭音起身,低头在他耳边轻语:“即使是看在茹歌的面子上,她心情这么好,你应该不会扫兴吧?”
谙影沉默。
“快去吧。”茹歌领着霏芜走到他身边,顺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良辰美景,佳人随侍,可不要辜负了。”
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他迟疑片刻,终是去牵了霏芜的手,朝内宅走去。
茹歌转身,冲祭音抿唇一笑。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突然和霏芜关系这么要好了?”
“是她拜托我的。”
“哦?”
茹歌俏生生一扬眉:“这也在情理之中,我哥有些地方,做得是过分了。”
“所以你就答应帮她了?”
“举手之劳而已。”茹歌如是道,“世间苦情人太多了,能少一个都是好的。”
祭音缓缓敛去笑容,静默片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那我们呢?”
她笑着去牵他的手:“我们难道不好么?有你这样宠着我,我觉得很开心。”
祭音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会永远这样对你。”
“那……”茹歌顺势抱住他,靠在他胸口轻声说,“我想去个地方,你答不答应?”
“哪里?”
“日月山。”
祭音眸色一沉。
“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你说过,那里是五行晶石被唤醒的地方,我觉得应该可以找出一些线索。”茹歌的回答很坦然,“我们要保持中立,却也终究需要准备好自保的筹码,不然处境依旧会很危险。”
“可那里是个不祥之地。”
“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有你么。”
这句话听得祭音心中微暖,他点头:“好,那我陪你去。”
“那么,明天启程?”
“可以,不过今晚,你要怎么感谢我?”
朦胧月光下,他衣袂如雪,映着身后青翠挺拔的霖湘竹,宛若画中人。秀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重重叠叠漾着温柔魅惑的光影,梦境一般令人无法抗拒。
茹歌俏脸微红,转过身去,却冷不防被他从身后抱了起来,向厢房走去。
“……喂,祭音,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太好?”
“被手下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们胆敢说一句闲话,杀无赦。”
“夫人乖乖的,随为夫回房。”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谙影房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霏芜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红烛,烛光落在她娇艳的脸上,凭空多了几分憔悴冷寂之意。
谙影倚在床边从容读书,看起来压根没动过碰她的念头。
做女人最悲哀的莫过于此了吧,无论再怎么求别人帮助,也始终不能让心爱的人对自己提起一点兴趣。
自与他成亲以来,二人仅仅束缚着夫妻之名,却从未同床共枕,有她的地方,谙影总会自顾自走去其他房间。当初在紫池屋之时,他至少还会朝她笑一笑,做一些轻松的交谈,而如今,褪下那层亲切的伪装后,他与她之间,便什么也剩不下了。
长久静默。
霏芜起身斟了一杯清茶,动作轻缓地放在了他的床头,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欲离开。
……手突然被他自身后拽住,微凉的温度透过手指,直达心底。
她茫然回过头。
“今天是你的生辰,抱歉,没准备什么礼物送你。”谙影头也不抬,淡淡道,“不如,今晚就在这里陪我睡吧。”
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仿佛莫大的恩赐,然而纵然只是这样冷淡的邀请,霏芜也满足了。
她解去外衫,小心翼翼躺在了他的旁边。
谙影抬手将烛火弹灭。
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霏芜侧过头,听得他平静问道:“嫁给我,后悔过么?”
“不。”下意识的回答,连思考也没有。
“我要听实话。”
“我若是会后悔,当初又何必死心塌地要嫁你。”她轻声低语,“纵使我清楚,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但是你同样没有赶我走,我还能留在你身边,这也就够了。”
他说:“我不爱你,以后恐怕也很难爱上你。”
“这话可真伤人,还好我了解,你一向坦率。”霏芜反而轻轻地笑了,“这么久,我若还没有这个觉悟,岂不是太傻了?”
“可我还没说完。”
“……嗯?”
“曾经的茹歌,总是责怪我冷血无情,可她不知道,我心里也有过亏欠,比如对她,再比如对你。”
“……对我……”
谙影一字一句道:“有些话说出来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我认为依然有必要告诉你。花景霏芜,我也许永远不会爱你,可你在我心里,已经占据了亲人的位置。”
说起来,我很想感谢你。
霏芜笑道:“谁说我的付出没有一点价值,能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很高兴。”
很多时候,我担心的不是你不爱我,而是我可悲得无法在你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我可以放心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当谙影得知祭音要带茹歌去日月山的时候,表示了极大的不悦。
“茹歌胡闹,你也由着她胡闹,那种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
祭音漫不经心地笑着:“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的妹妹,和你一个性子。她做了决定,岂是我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日月山很可能因为五行晶石的存在而再次出现什么特殊生物,你确定你们两个能应付?”
“就算不能应付,我也有把握护她周全。”
谙影冷笑:“你为了哄她高兴,都可以不要命了么?”
“我怎么会那么容易送命?”
“简直是开玩笑,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人总是会变的。”
“因为茹歌。”不是疑问,不是反问,而是肯定。这一点,连谙影自己也不曾想过。本以为自己的妹妹被祭音骗到了手,只是一直以弱者的姿态陪在祭音身边,之前种种,都是因为祭音刻意退让。而现在看来,倒是茹歌真真切切成为了祭音的弱点,而且祭音沦陷得心甘情愿。
祭音低声道:“我欠她的。”
我晚一步遇见她,一再错过,最后不得不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留她在身边。我日日夜夜担心她会因恢复记忆而离开,我时常怕自己对她不够好而让她产生落差,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
谙影点头,未置可否:“需要我一起去吗?”
“茹歌会觉得你不信任她。”
“……所以呢?”
“所以……”祭音笑了笑,“只有我们两个,你在家里,陪陪该关心的人。”
谙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霏芜正倚在门边朝这边张望。
茹歌牵着马从远处走来,交到祭音手里,冲他笑了笑。
“哥,我们走了。”
“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好。”
两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霏芜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要知道,茹歌原来去过日月之巅。”
“祭音不会让意外发生的。”
“我只是奇怪,茹歌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真的仅仅是为了寻找五行力量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