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是,就是副长。”
……而此时的茹歌已经准备离去了。
“我听闻聆神组是极其靠近皇帝的护卫机构,而帝都近期或许会接二连三地发生麻烦,所以有缘的话,我们肯定还会见面。”她安静地笑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川凌雪澈。”
曾经刻在心底默念无数的名字,这一刻却注定成为陌生的存在。
她一点头,回身入轿,在黑衣少年们的保护下飘然而去。
如今的她于这里,只是过客,然而,却依旧像从前一样,轻轻巧巧带走了所有人的挂念。
夜深人静。
玖夜立在庭院里,仰望着漫天繁星,神色寂然。
他的身后站着另外四位高级成员。
“该解释的,我已经都解释清楚了。”他低低叹息,“本来我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守住的,可我没想到……苌汐还会回来。”
风千道:“当初苌汐拜托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时候,一定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再见你们。”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祭音的确抹去了她所有的记忆。”暮龙眸光黯淡,“没有了从前的回忆,聆神组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她还是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做什么?”暮龙微怒,“若是隐俟谙影和云滦祭音让她灭了聆神组,以现在她的状况,她一定会照做不误的!”
“苌汐不会这样……”
“我也知道苌汐不会这样,可她如今是隐俟茹歌,是谙影的妹妹,是祭音的未婚妻!”
“够了暮龙。”见暮龙情绪略显激动,辰潇把他拽到了身后,“……冷静点,就算苌汐不记得我们,我相信她也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情。”
暮龙痛心地摇头:“你明明也不能确定不是么?苌汐看起来不仅仅是记忆没有了,而且性情大变,我想象不出那两个男人究竟教给了她些什么!”
风千猛推他的肩膀,严肃地用眼神示意他注意那边的雪澈。暮龙终于意识到不妥,登时住口。
雪澈静默地将目光投向远处,没有开口。月色清冷如水,他颀长的身形在那一刻显得分外寂寥。
玖夜蓦然低声道:“抱歉,我的错。”谁都清楚,这句话他是对着雪澈说的。
“和你没有关系,何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川凌,我……”
“副长。”雪澈打断了他的话,“这两年,辛苦你了。”
“……什么?”
“你日日背负着苌汐的嘱托,背负着对我的愧疚,然而现在,你可以释然了。”雪澈眯起眼睛,笑如春风倾城,“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苌汐必然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换作我也一样,所以我不埋怨任何,只遗憾造化弄人。”
天意如此,他与她,最终还是不能在一起,而她现在忘了他,他是否应该庆幸,她不必再抱着过去的记忆疼痛难耐。一切的后果由他来承担着,也未必不好。
他爱她,无论她是苌汐还是茹歌,他都爱她,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巧笑嫣然的、水一样清澈的女孩子,哪怕岁月无情也不会从他生命中逝去。
忘了也罢,比起死亡的消息,他至少应该感恩。
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很平静,单凭这一点,我已知足。
深秋之夜凉如水,瑶铃挽着暮龙的手臂,在庭院里慢慢地踱着步。
“最近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瑶铃抬头,栗色的眸子在月光下亮亮的,“你也不开心,是不是?”
“……你想多了,怎么会。”
“我才没有想多……”
“有你在我身边,我为什么不高兴?”暮龙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瞎想啦。”
“真的?”
“当然。”
瑶铃委屈地眨眨眼睛:“你以为我是傻瓜么?原来总是欺负我,现在又总是瞒着我。”
“呃,我哪有。”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个茹歌,也就是原来的水静姑娘。”瑶铃的语气异常肯定,“你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你从没有用那种目光看过我。”
“你也是,连洛锦大人也是,川凌大人更是这样,你们见到水静姑娘的时候,一个个感觉都变得魂不守舍。”
“……对不起瑶铃。”暮龙有些歉疚,“但是,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瑶铃叹息着摇摇头:“你们都说我很像水静姑娘,你当初选择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我……”
“在我身上,你看到了她的影子,你觉得自己曾经对她没有完成的喜欢可以在我身上延续,是么?”
暮龙沉默着。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看上去神经大条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其实心思是非常缜密的,她比他想象中要敏感得多。
“没关系。”瑶铃突然笑了笑,伸手抱住他,“只要我还喜欢你就可以了,我是你的妻子,以后陪你走过漫长岁月的人,都会是我。那些过往,我不在乎。”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暮龙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冷清又孤单。
四周安静得敛去了一切声响,只余风吟。
背后沁来丝丝寒意,他顿了顿,警惕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有人来了。
耳边风声异样,他顺手抽出佩刀向后砍去,却意外地被一簇水流拦住,停在了半空。
来人淡然地放下挡在面前的手,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面容,绯衣如蝶,正是茹歌。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擅闯聆神驻地。”茹歌客气地朝他一点头,“我只是来追个坏人,他藏在了这里。”
“……哪里?”
她笑得不明意味:“你要看,也好。”说着,细长五指优雅地张开,朝向不远处一棵树的位置,而后,蓦然收紧。
巨大的水龙霎时从地下窜出,将树干紧紧缠住。
“无知宵小,速速伏诛!”
整棵树开始微微颤抖,随着不断向外扩散波纹的脉动,一个男人被重重抛甩出来,摔在了地上。
茹歌长袖一抖,掌心便出现了一条闪着寒光的银锁链,将男人死死地捆住。
“拥有这么有限的木系力量也敢在帝都惹事杀人,疯了不成?”茹歌轻哼,“以命偿命,这次你跑不掉了。”
“喂,等等!”暮龙忍不住出声阻止,“你不能在聆神驻地杀人!”
茹歌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我们见过是吧?”
“……是。”
“那个拥有水系力量的漂亮男孩子也在这里吗?”
暮龙奇道:“你是说川凌?你要找他?”
“我找他做什么,随口一问而已。”茹歌失笑,“不过说来也怪,我觉得你们这里很熟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以前来过似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放心好了。”茹歌见他迟疑,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会杀人,“我不在这里给你添麻烦,这个男人我会带回去的。”
暮龙勉强微笑:“那你……还会再来吗?”
“如果你们驻地总是躲进一些作恶的人,或许我会来管管闲事。”
听得身后有人笑道:“丫头,该回去了。”
“哎,你慢死了。”茹歌抱怨着转身,神情却很愉悦,“这个人交给你了。”
来人正是祭音,他一袭青衣负手而立,对着面前的女孩温柔浅笑。天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映在他清俊的脸上,倾国倾城。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随你怎么处置都好。”
“我没兴趣,干脆回去推给我哥和嫂子吧,他们有的是办法惩罚他。”
祭音微微挑眉,表示认同:“也好。”
“那我们走吧,别在人家的驻地耽搁太久了。”
“呵呵,听你的。”
他们甚至没再向暮龙投去一瞥。
暮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两人谈话,一言不发。直到二人亲密地牵着手渐行渐远,他才缓缓蹲下身去,在阴影中无声地叹息。
此刻,任何的自我安慰都变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已经融入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她以隐俟茹歌的身份爱上了别的人,忘却了曾经彼此都视为生命的情谊。即便她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他也再挽回不了他心中的水静苌汐。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羞怯懵懂,扮成男孩子陪在他们身边,说着永远是聆神组的一员,永远不离开,那时他以为可以如此一辈子。
已成奢望。
路过另一处庭院,一直饶有兴致四处张望着的茹歌突然停住了脚步。
祭音疑惑地望向她。
“这是什么花。”她指着前方,“从没见过,但是很好看。”
“嗯……似乎是聆神组的象征之花,清晓。”
茹歌仰头凝视,若有所思。清晓花色泽如雪,倒映在她琉璃般亮黑的瞳仁里。
祭音隐有忧色:“怎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呃,你在说什么?”茹歌回过神来,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应该想起什么?”
“呵呵,我说着玩的。”祭音很快恢复了常态,笑得温柔而魅惑,“不过,我倒是真的想起了一件事。”
“嗯?”
他凑到她耳边,轻言低语:“我们,该成亲了。”
茹歌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垂眸不答。
“夫人害羞了?”
“……谁是你夫人。”
“现在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
茹歌无奈,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是不是先离开比较好,虽然这里风景不错,可未经允许就在人家驻地闲逛也太冒失了。”
祭音轻笑:“没关系,如果是你的话,他们不会介意。”
“为什么?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啊!”
“我相信他们不会介意,只是直觉。”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她,“你若是喜欢这里,就当散散心,多待一会儿也不会影响他们。”
茹歌笑着点点头。夜风吹过,清晓花以永不凋谢的姿态飘落,她伸手,花朵袅袅婷婷停在掌心,花瓣如蝶翼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