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回答。
信司朗声道:“风千辰潇,送霏芜小姐出门。”
二人照做,一左一右示意霏芜离开。霏芜死死咬着下唇,美目含泪,却终究只能照办,别无选择。
她此次前来,仿佛就是一场闹剧,落个可笑的结尾,她要怎么去见谙影,怎么向他解释?
事实上,即使她拥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必谙影也是毫无耐心去听的,他本是一个只看重结果的人,更何况,他从不在乎她。
有些事是不是没有后退的余地,有些路是不是迈出那一步,从此便只剩下艰难。
她了解,却不想认同。
……直到驭灵者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驻地外,苌汐收剑入鞘,回头望向身后。
雪澈也在凝视着她,在他的眼中,她看见自己的发色正在一缕一缕变回墨黑,眸中血色褪去,她静然一笑。
“刚才婚宴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其实我喜欢的,只是……川凌雪澈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这样对你说有多任性,可我也不希望这样小心翼翼的心情随着时间一点点被淡化,直到我将来离开,你也一直不清楚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现在有了足够保护自己和别人的实力,可我还是越来越害怕,我怕你又突然就躲开我故作冷淡,我也怕你我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你说过,只有我会记得在你药里放一味铃桑花,其实,也只有你,单是微笑就让我无比安心和温暖。
我并不完全赞同笙小姐和菲芜的做法,但是我也盼着自己能有那样的勇气,不顾及所有因素,就只为了和你表明真心。时间总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合理的解释,可只有喜欢你这件事,我不想解释。
川凌,未来多渺茫,我只能把握这一刻,总好过将来后悔。
不只是雪澈,所有人都被苌汐的话语惊到了。刚刚从菲芜扰场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毫无征兆的,就要接受这样的事实。
和他们没关系吗?自然不是,至少信司的脸色是在瞬间变得铁青,然而他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就被一旁的风千拉住了。
“总长,让您费心了,回书房喝杯茶吧。”
“风千,你……”
“有些事情,是不能逆转的。”风千淡淡一笑,深蓝的眸子却透出无比的坚定,他将声音放轻,“总长,请不要让川凌……步上副长的后尘。”
玖夜对花景无意,别人不晓得,他又何尝不明白。眼睁睁让雪澈再次为了所谓聆神组的尊严和原则违心做出选择,他无法袖手旁观。
信司顿住,迟疑。
风千微微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回头对辰潇几人略一点头。
“我们先行一步。”
辰潇笑了笑,伸手在雪澈肩头推了一把:“让一个姑娘先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很丢脸么?”
苌汐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终于期期艾艾道:“算了,我还是……诶?”
带着体温的浅色外衣迎面罩来,将她娇小的身体完全地包裹在内,她惶惑抬头,望见了雪澈含笑的漂亮眼睛,温柔清澈。
“喜欢这种话,下次还是换我来说。”他轻声笑道,“小苌汐,趁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就允许我……放肆一回吧。”
话音未落,他已将苌汐打横抱起,在她讶然的轻呼中,向东苑走去。
“那个,川凌……”
“不准吵。”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背影在如水的月光下,无比美好。
暮龙一语不发地目送他们远去,神情黯然静默。
“他们两个很相配。”辰潇在他身后低语,“其实,苌汐的选择,并不令人意外,不是么?”
“嗯,我知道。”
辰潇无奈地笑着:“我以为你会不开心。”
“我早就清楚,苌汐心里有人,却不是我。”暮龙叹气,“我的确不开心,可我也真心地希望他们能好。”
“听你说这话,倒是真的比以前成熟了。”
“少来,明明就年纪相同,干什么用这老成的语气和我说话。”
“那我不说了。”
暮龙望向他带着浅淡笑意的狭长双眸,娃娃脸上有着些微的困惑。
“辰潇,你是不是也对苌汐……”
“好了暮龙,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辰潇笑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随心如愿,苌汐现在已经做到了,除了祝福,我无话可说。”
“真心话么?”
“当然是真心话。”
“我知道自己和一个驭灵者的差距有多远,况且,像我这样的性格和能力,也根本不够资格照顾苌汐。”暮龙叹息,眼中却有着释然的痕迹,“其实无论怎样,想想自己曾喜欢过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子,我就觉得很骄傲,这就可以了。”
我在她最美的年华出现,在她十八岁的时候见证了她勇敢的爱情,尽管主角不是自己,却也似乎无所谓了。
至少,那枚嫦曦玉一直戴在她身上,她曾说玉的颜色像极了他的眼睛。
在她身旁的人,注定只能有一个,然而选择退让站在她的身后,也一样意味着守护。
那一晚,两个男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就只是默默地在庭院里,站了很久。
苌汐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懒懒地翻过身,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阳光,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还隐约觉得不太真实。
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然而雪澈温柔的低语明明还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回响。
……“苌汐,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我也不止一次在埋怨这么没有原则的自己,但是,这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喜欢上一个人,我是真的很想自私一回。”
……“是你的出现,才让我觉得,即使我的一辈子注定这么短暂,也是有意义的,至少我有了自己要守护的人。”
……“所以我想告诉你,哪怕只为了你那句喜欢,只要我川凌雪澈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再没有什么比他这句承诺更动人,她能给予他的并不多,他能带给她的也不可能是一辈子的安稳,她不曾强求,唯愿此刻随心。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昨晚他只在她手上落下轻轻一吻便即离去,温柔深情,她发现,连一度令自己担心的变身后的疼痛也没有如期而至,或许是因为此次战斗她并未受伤,但他宁愿相信是雪澈陪伴的缘故。
他总是会为她带来奇迹。
苌汐披衣下床,推开房门,清晨的微风暖暖扑面而来,她看见花景正站在庭院里,望向这边。
已为人妇的她将长发尽数挽起,簪花精致,妩媚的曳地长裙,衬得面容秀美无双,顾盼间都带着人妻别有的韵致风情。
“笙小姐。”她下意识唤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复而改口,“嗯,夫人。”
“连你也对我如此客气了?”花景笑了笑,“罢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谢谢你,昨晚的事……”
苌汐淡然摇头:“没什么,何况我拦截菲芜,也不全是为了你。”
“呵呵,是因为我夫君?”
苌汐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望着她,一瞬不瞬。
自然,花景昨晚和玖夜一起离开了,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当然也不清楚苌汐心中的人到底是谁。然而这本来也不重要,对于苌汐而言,她只是不喜欢花景到现在还在试探自己。她固然很爱玖夜,但是既已拥有,又何必抱着一些莫须有的猜测不肯放手呢?
“水静,我知道我这么问有些唐突,只是……”
“夫人,我是为了聆神组,你无须多心。”
花景缓步走到苌汐身前,眸色纯粹,看不出妒意,却凭生几分哀婉:“你大概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睡梦中,叫了你的名字。”苌汐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些不可思议。
“只有一声,很轻很轻,可是……”花景低下头,音量放低,“我还是听到了。”
那一刻她终于完全确定,这个男人果真喜欢的是水静苌汐,那个小孩子一样的驭灵者,她的爱,自开始,就注定如此卑微。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我觉得,至少应该让你知道。”
“他是你的夫君。”
“他心不在我这里。”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你要他的心,自己去取。患得患失,可不是笙小姐的风格。”苌汐突然感觉有些压抑,她转过身,声音沉静,“当然,如果你担心我会成为你感情的威胁,那么请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了川凌雪澈,也永远只会有川凌雪澈,再容不下其他人。”
花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然而苌汐却已经脚步轻捷地从她身侧离开了。
自我认定那一刻起,无论他人是否相信,都不准备再更改。
笙小姐,其实你是对的,喜欢一个人,力量巨大……
本来玖夜的大婚刚过不久,大家的心情都应该不错,但此时此刻,几位高级队员聚在会议厅,脸上均是愁云惨淡。
原因是海程安刚刚托人捎来了紧急消息。
信上只有短短十余字:太子遭遇暗害,七步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中了七步蝉的剧毒,危在旦夕,而目前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形势可以说是完全倒向了三皇子一边,再不行动,恐怕连太子的兵权也会纳入三皇子的掌握,那么他们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海程安虽然性格不招人喜欢,对太子的忠心却是不容质疑的,太子中毒必然被封锁了消息,他能找到人出宫通知聆神组,也实在是为难了。
“那日谙影派菲芜来找麻烦,怕只是个障眼法吧。”风千冷然道,“让我们以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副长的大婚,借此趁机暗害太子。”
以谙影手下驭灵者的能力,想要潜入皇宫下毒,简直是轻而易举,人类怎么可能与驭灵者抗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