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汐沉默。
是这样吗?平心而论,信司所言,一点没错。
她未来的轨迹还不知道要如何展开,也许还会有更多的艰难在等着她,就算她不在乎是否公平,然而,她也不能任由自己为聆神组带来灾祸。
永远留在这里……大概是个太幼稚的不负责的想法吧。
然而……不知何时就要分离,这样的事情即使想一想都会觉得难过遗憾,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何况,除了聆神组,她还能到哪里去呢?
她觉得,自己应该大致理解信司的用意了。
和某人的约定,在这一瞬间就涌上心头。
“总长。”
信司探询地望向她。
“依您看,帝王换代,还有多久呢?”
平常人问起这种问题,是非常敏感且不敬的,但是苌汐就要另当别论。
信司叹息。
“皇帝年迈,如今病情日益沉重,无论是太子亦或是……三皇子继位,都不会太远了。”
只不过王位********,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心情蓦然间异常滞闷,苌汐想,自己也许该走了。
“茶凉了,总长,我去重新沏来。”她起身取了桌上的紫砂壶,正欲离去,却被身后的信司唤住。
“等一等苌汐,容我说最后一句。”
她垂眸轻语:“我在听。”
“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要离开聆神组去寻找自己的方向,又或者你为了自己的使命而不得不放弃初衷,那么……”他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是从未有过的威严,“苌汐,请务必干脆决绝,不要回头。”
有些时候,所谓的不忍割舍,反而是致命的伤害。
“我会的。”
苌汐推开门,望向头顶蓝天,阳光张扬,直至刺痛双眼。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每至夏日,总时常连天阴雨。
因为天气的原因,最近市集上少有新鲜食材,所以饭菜难免单一。
苌汐为此犯愁了很久,倒是其他人似乎并不介意。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有了驭灵之血的特殊照顾,暮龙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和大家一起用餐了……有了他的加入,谈话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副长。”午饭刚用了一半,苌汐一反常态地开口,很犹豫,“我……我今天下午想请个假。”
玖夜“嗯”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因为她向来不会主动开口告假的。
“身体不舒服么?”
“额……不是的。”感觉到大家的目光突然就都移向这里,苌汐紧张得连连摆手,“我挺好的,就是想出去……随便转转。”
“噢,吓我一跳。”暮龙笑道,“放心,副长会肯定答应的。”
玖夜无奈地看他一眼,却还是点了头:“下午辰潇巡查,你和他一起出去就好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辰潇闻言,疑惑地看过来,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大概是近来压力大,想一个人散散心吧。”风千微微一笑,“自己出去多加小心,不要回来太晚,晚饭我替你安排。”
苌汐点点头,很是感激,她知道风千在为自己解围。他的方式总是轻描淡写,然而却从来有着将尴尬一笔带过的轻松从容。
“请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辰潇低头,默默地继续吃饭,暮龙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被玖夜制止了。
“带好你的天水流光。”玖夜淡淡地嘱咐,“最近街上很乱,见势不好就快点回来,不要逞强。”
这是在担心她会突然转化驭灵形态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么?
苌汐会意,乖巧地答应着。
“好。”
……午饭结束,苌汐收拾妥当走在最后面,她随意地抬头,却发现雪澈就站在前方不远。
她停住脚步,踌躇着。
实际上她与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正式讲话了,但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矛盾,只是……两人似乎都在本能地逃避什么。这种奇怪的心情让苌汐不禁下意识地避免讨论关于他的话题,而雪澈也极少在有她的场合说话开玩笑了。
“川凌。”
雪澈略作停顿,还是回头望向她。午后阳光暖暖地映照着俊美无双的面容,他微笑,一如既往的纯净耀眼。
“等下要独自出去了么?”
“是。”
“呵呵,小苌汐果真是胆子变大了吧?”
苌汐不禁失笑:“说得我好像离开你们的视线范围就会出事一样,哪有那么严重。”
“嗯,说的对呢。”他凝视着她,温柔地点头,“现在的你,就算离开我们也一定能好好的。”
不知怎的,这话让人有点惆怅,苌汐避开他的视线,也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其实川凌,离开聆神组,我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安心快乐。”
“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雪澈如是对她轻语,“苌汐,也许等你长大的那一天,就真的不再需要我们了。”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不想承认,却必须认同。
驭灵者和人类,永远只能是各自延伸的两条轨道,无法交汇。
苌汐数度欲言又止,冲动的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生生截住,最终只化为自唇边逸出的一丝叹息。
“苌汐,你该走了。”雪澈顿了顿,又恢复了一贯轻松的语气,“再不出发,恐怕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了哦!”
“嗯,我知道了。”
他笑眯眯地点头,习惯性想要如很多次那样,去摸一摸她的头发,然而手伸到半空中,却蓦然迟疑地停住。
“那么,一路小心。”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向她道别,转身离去。
苌汐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良久,似有所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或许,即使是驭灵者,也有看不清的东西。
紫池屋,笙萧合鸣,清音阵阵。
无论何时,这里都代表了帝都另一种热闹与繁华的形式。
苌汐凭着记忆,一路径直走到花景笙的房门外,而后,安静地仰头看向门檐上悬挂的金色风铃。
之所以要独自出门,就是因为,她要到这里来。
她有着太多的疑惑,然而这些疑惑的来源,多在于花景。
她与谙影的关系、与町悬的关系,甚至是……与祭音的关系。
很多事,不得不问清楚。
听得里面花景柔和的声音响起:“霏芜,有客人来了。”
脚步声渐近,门被拉开,面前出现了霏芜娇俏的眉眼。
“姐姐,是水静。”
“我知道。”花景款款起身,朝苌汐招手示意,“水静,请进。”
苌汐略一点头,谨慎地进屋,坐在了花景的对面,霏芜为她倒了一杯茶,自己默默地退向一边。
“谙影没在这里么?”
直截了当的问话,反倒让花景有了瞬间的迟疑,她意外地看了苌汐一眼,沉吟不语。
“也许这样很失礼,但是我没有心情绕圈子,笙小姐,请你原谅。”
花景微微蹙眉:“看来……你都知道了?”
“有些已经知道了,一些不知道的,我现在来问你。”苌汐平静道,“那****驭灵力量被唤醒不久,还不足以察觉出你身上微弱的灵力波动,现在我想可以确定了,你和霏芜也是驭灵者对吧?虽然……血统不纯。”
良久沉默。
“水静,是谙影对你做了什么吗?”花景不回答,霏芜却自一旁开口了,“我和姐姐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之前也只是心心念念想要找到你,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啊!”
花景看了苌汐一眼,对霏芜的话表示默认。
“我和霏芜都是被谙影唤醒的,因为血统不纯,尽管是女性驭灵者,力量也远远不够。但是谙影和我们关系还不错,他的事情,偶尔我也会插手帮忙,包括你的消息,也是我转达给他的,毕竟你们实在是太相像了。”苌汐沉思了很久,突然道,“恕我直言,你们二位……是否也认识云滦祭音?”
一语惊醒梦中人,花景和霏芜讶然对视,神情均有些不可思议。
“你也认识云滦祭音?”霏芜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美目微嗔,“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丝毫不顾忌同族情谊!当年我们被那些流浪武士欺辱的时候遇见了他,他明明知道我们是驭灵者,却嫌弃我们血统不纯不肯伸出援手,还说什么‘血统不纯的女性驭灵者只能是拖累’之流的混账话!”
“好了霏芜,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时时放在心上了。”花景幽幽叹了一口气,“水静,事情大体就是这样的,后来我们又结识了谙影,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了麒麟城,一住就是六年。也是在这六年内,我把紫池屋打理成了帝都最有名的歌舞会所。”
“我们以为帮助谙影找到你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事实似乎比我们预计的更复杂。”
……苌汐觉得自己大约已经得到了答案。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倘若当初花景姐妹受了祭音的恩惠,现在与谙影的关系,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祭音还真是一个随心所欲,完全没有原则的人啊。如此的高傲放纵自以为是,难道没想过以后会有什么隐患么?
不过……他也的确不会在意这些的。
“事情确实比你们想得更麻烦,而且,谙影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无害。”苌汐无奈道,“笙小姐,你想过没有,曾经你帮助聆神组对付过皇魑会,而现在,皇魑会是谙影的工具,他正在利用他们打击聆神组。”
花景的脸色变了变,眸光微黯。
“他怎么能……”
她和霏芜,姐妹俩向来与聆神组交好,而自从察觉到苌汐是谙影的妹妹时,她们就越发对聆神组多加留心。谙影会与皇魑会厮混在一起,这是她们从未考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