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今我的情况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我也依旧不曾改变初衷。
辰潇披上外衣,起身走向窗边。
“辰潇?”
他回身,手中已多了一盆精致的月草,叶片细长,浅蓝素淡如天光。
苌汐愣了片刻,恍然一笑。
“这是……”
“我曾经许诺给你的,现在可以给你了。”辰潇把月草交到她手里,“这一盆,开得格外有生机,你要照顾好它。”
“一定。”
而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地并肩而坐,窗外阳光正好,温柔地洒满白色衣衫,空气中点点滴滴洋溢着暖意。
记忆中,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什么也不去想,只珍惜这一刻,用最纯粹的心境,去感受这一瞬即逝的平凡时光。
苌汐闭上眼睛,蓦然听得辰潇在耳边轻声低语。
“欢迎回来。”
天色蒙蒙亮,苌汐披好衣服走进后厨,却意外地发现暮龙在里面忙碌。
“暮龙,不是应该我来安排早茶吗?”
“是啊,不过副长说你已经很忙了,让你多睡一会。”暮龙回过头,脸上满是讨喜的笑容,“反正这段时间都是我们轮流安排饭菜,也习惯了。”
“轮流安排?”
“对啊,不过雪澈做的口味太甜了,我们就把他驱逐出去了,省得祸害大家。”
苌汐笑出声来。
“还是我来吧,保证让你们都满意。”
“嗯……也好,我在这帮忙吧。”暮龙笑嘻嘻退到一边,“呐,我的蜜汁鸭肉……”
“好的,没有问题。”
“哈哈!”……
玖夜远远走来,路过门外,若有所思地向里面望去,见二人说说笑笑很开心的样子,眼神微暖。
他在那里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苌汐端着早茶出来,才悄然走开。
苌汐在原地迟疑了一下。
“诶,暮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呢?”
“嗯?”
“好像觉得……有什么人刚刚经过……”
“看错了吧?”
“大概,我们走吧。”
“好。”
早茶的人员极少,信司总长去见三皇子,风千已经很久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了,辰潇雪澈都在养伤,白芪又像以前一样忙于病情整理……所以就只有玖夜、暮龙和苌汐了。
“我给辰潇他们都分别调配好了各自的饮食,这就送过去。”苌汐将盛好的清汤递给二人,自己收拾托盘准备出门。
“苌汐。”玖夜叫住她,迎着她望过来的目光,很自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不急,先坐。”
“这样不好吧……”
“白芪开的药有助眠效果,所以辰潇川凌应该还在休息。而风千……就算你现在送去,他也吃不下。”玖夜淡然地啜了一口汤,神色平静,“所以,完全不必心急。”
苌汐有些犹豫地看向暮龙,见后者朝她一点头,示意确实如此,于是只得无奈地坐下。
“尝来尝去,到底还是你的手艺最好。”暮龙显然心情不错,不停地往她碟中夹东西,“来,多吃多吃,一会我替你去给辰潇送饭,你负责探望风千。”
“嗯,好。”
“苌汐。”玖夜蓦然沉声道,“你不会对风千心存芥蒂的,对吧?之前的事情,他并非故意。”
这也是大家都担心过的问题。
苌汐坦然地摇头。
“怎么会呢?说起来……应该抱歉的是我。”
“那么,他就拜托你了。”
“对,副长说的没错。”暮龙在一旁连连点头,“劝劝那个死心眼,让他别天天在屋里闷着了!”
“我想,风千一定是……”苌汐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惋惜地叹一口气,“好的,我尽力。”
她是清楚的,凭借实力成为受人认可的正牌武士,是聆神组高级队员们心中共同的信念。然而风千在理想尚未达成的时候,就早早掉队,他再也无法拿剑,再也不能战斗,再也做不到捍卫聆神组的尊严与荣誉,这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突然很难过。
她失落地转过目光,却发现玖夜正沉静地注视着自己,不言不语,而那双金眸中光影变幻,仿佛可以将她的一切看穿。
“苌汐,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得好。”
毫无理由,只是你身上,有种我们不曾拥有的力量。
彼时,苌汐在外面踌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敲门。
事实上,自从回来后她就没有去见风千,不为别的,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由于他邀她去树林,害得她无法回归聆神组且遭遇了一连串的事情。然而正是因为保护她,他的右臂才会重伤。
这样的情况,实在尴尬。
听得好听的男声道:“请进。”
苌汐推门而入。
屋里光线偏暗,只隐隐看到风千背对着她坐在窗边。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正欲开口,风千却先她一步发问了。
“是苌汐吧?”
他并未转身,也没有看她。
苌汐怔然,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答应了一声。
“早茶你还没有吃,我就送来了。”
“谢谢,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又要像前几次一样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吗?”她轻声道,“听说你最近都没好好进食。”
“很抱歉,让你费心了,可我实在吃不下。”
半晌的静默。
苌汐盯着他的背影沉吟许久,蓦然走上前去,在他回神阻止的前一秒,伸手拉开了紧紧闭合的窗帘。
光线骤亮,阳光明艳张扬,几乎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小小尘埃,轻盈地流过发梢。
她倚在窗上,安静地回望他,一言不发。
正如之前暮龙所言,风千愈发清瘦了,夜空般深蓝的眸子依旧漂亮,只是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含义,沉郁得令人窒息。
“苌汐,把窗帘拉上,阳光太刺眼了。”
“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苌汐摇头,“我觉得这样很好。”
“哪里好?”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哪里都好。”
风千沉默地将目光转向一边。
“我不记得你以前这么任性的,苌汐,你可以走了。”
“说我任性、固执,都没关系,但我答应了副长和暮龙,我得亲眼看着你把饭吃完再走。”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吃,请你在我生气之前,赶紧离开。”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见你,可以吗?”
苌汐黯然:“风千,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是个剑客,而现在的我,只是个废人了!”风千豁然起身,不由分说地将她带离原地,“出去好么?不要让我一见到你就想起那日在树林中发生的一切,想起我未能完成的实验,想起我因此受伤的右手……可以么!”
苌汐猛地推开他的手,退到了角落里,两个人对视良久,她叹息。
她不是傻瓜,看得出斥责背后隐藏着什么。更何况,她是天生敏锐于常人的驭灵者。
“风千,何必如此。”她低着头,语气缓和,“就像你根据脚步声就能判定是我前来一样,我也同样了解你的性格,刚才的那这话,绝对不是出自你的本心。”
风千默然。
“你赶不走我的,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不去帮助你,那是不可能的。”
“风千,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些事情,别排斥我好么?”
干净纯粹的琉璃黑眸,一如往昔盈满了熟悉的温柔和倔强。这个女孩子永远如此,不肯退却不肯放手,再强硬的态度也无法使她远离自己的初衷。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冷漠一点就能让她毫无歉疚的离开,没想到,这样只会让她更坚定。
或许,是他或许肤浅了吧。
风千无奈地苦笑。
“真是……败给你了……”
苌汐听出他话中之意,释然一笑。
“那么……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风千迟疑,却终于依允。
苌汐坐在风千对面,看着他一口一口优雅地把竹叶粥喝完,只是……用的是左手。方才他拽她离开的时候,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出,他右手行动的力不从心。
无论如何,是祭音害了风千,而如今的祭音,算是她的一族同胞。
她逃脱不开内心的谴责。
“风千。”
他放下汤匙,询问般望向她。
“嗯,我想……”苌汐局促道,“你不要太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右手不会一直是这个状态……”
话未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什么傻话,既然连白芪也无能为力,她又凭什么这样安慰风千呢?
果真是心急就会引起头脑不清醒。
然而风千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点头,看上去云淡风轻。
“苌汐,如果我如实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太惊讶?”
“好。”
风千自嘲地笑了笑,眸光深沉,满是作出决定后的坚定果敢。
“你应该忘记了,你那天在树林里给我的血,已经融进了我调和的药剂里。”他如是道,“只此一瓶,我连白芪都没有给。”
苌汐惊道:“你是说……”
“是的,我的意思是……或许到了应该使用它的时候了。”风千摊开左手,掌心赫然是一小瓶颜色浅红的液体,“辰潇告诉我,上次他和川凌击杀那些祈浪武士的时候,听得他们称这种药剂为……隐莲水。”
苌汐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肩膀,她想起祭音说过,驭灵一族的图腾,就是在上古传说中才存在的、神秘美丽的隐莲花。
果真是药如其名。
“白芪帮了我很多,现在就没必要再让他冒险了。我想,反正也是如此,在这种身体情况下试药,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苌汐默默无语。
再好……不过吗?真的是这样吗?
“风千,以你现在的情况,能克制住药性吗?”
“无妨,我可以用我的血去慢慢同化它。”见苌汐疑惑,风千笑着解释道,“我修改了配方,因此这瓶隐莲水的不同之处,还在于,它并非一次性起作用,而会长久留存在体内,随时可以动用力量,直到……生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