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的朱半斤并没有将与师徒二人冲突之事告诉周兴,只是找了一个拙劣的理由将此人草草地糊弄过去,之后数日过去也没有纠集人手找师徒二人的麻烦,二人心中的忧虑也逐渐消散。
朱半斤回去之后思索了数日,后竟真的每日送来一些肉食孝敬师徒二人,并告诉周兴吕相燕乃是自己的远房表叔,失去音信多年,近日家乡传来书信,方知表叔落难竟被送到自己管辖之下,身为远亲,虽不能免其奴役之身,唯有照顾一二聊表心意,就是这个朱半斤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周兴竟然信了,吕相燕不由得感慨书读得少真是好骗。
人心大都抵不过一个贪字,吕相燕渐渐摸清了朱半斤脾性,偶尔编上两句半真半假的口诀,骗得朱半斤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绝世武功,只是自己悟性太低不解其深意,只要以勤补拙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小成,从此对吕相燕更是礼遇有加。
风雷儿自那日之后在师父的告诫下再也没有去过黑晶山上,只因山上的怪异晶石不知为何物,吕相燕走南闯北多年竟是从未听说过,只是隐隐能感觉到此物会不断将毒素传入人体,长此以往后果堪忧,由于风雷儿的年纪本就不在服役的范围之内,并没有引起怀疑,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师父吕相燕不得不继续与其他的奴隶共同服役。
这一日,皎洁的圆月当空高挂,在那断峰残岩之下,一方圆形巨石之上,盘坐着一道瘦削身影,双目微合,唇角轻闭,呼吸吐纳间有一股无形气流由外渗入体内,此人正是少年风雷儿。就在那月轮升至最高,光华至盛之时,风雷儿顿感脑中一片清凉之意,周身涌现一股磅礴之力,充斥于奇经八脉之间,真气运行畅通无阻,其速度凌驾于平日数倍之上。
就在风雷儿凝神纳气之时,一道漆黑身影正附于巨石一侧,缓缓靠近。倏然,黑影奋力前扑,手中一块黄白残岩砸向少年头部,风雷儿惊觉身侧异变,双目未开,已是高高跃起一丈有余,随即双臂齐肩,身形旋转,成单腿鹤立之势急速下坠,一脚重踏在黑影之上,顿时踩得此人喷出一口暗红血液。
偷袭之人只觉背部犹如数百斤象蹄之力压身,为求脱身,举起手中残岩朝着少年扔去,风雷儿丝毫未动,石块堪堪擦过耳畔,未伤分毫。风雷儿抓住此人手腕,伸脚直入其腹下,向上一提,便见这道成年人大小的强壮身影升起数尺之高,凌空反转,重重落下,风雷儿一脚踏住其胸膛,月光映照之下,正是拦截过风雷儿的那名中年疤脸男子。
风雷儿此刻感觉心情大好,数月之前,自己对上此人只能掉头就跑,而此刻此人却如同一只弱得可怜的鸡雏,不是自己一合之敌,只见此人已是手下败将却仍不死心,张口咬向风雷儿脚趾,风雷儿不屑一笑,单手将此人提起,一脚飞踢,疤脸男子挣扎间摔出数丈。
疤脸男子落地之后,惯性不止翻滚而去,恍惚间身旁一道身影出现,抬脚踩住其咽喉,正是闻声赶来的吕相燕,只见此时的吕相燕白发如霜,肤似黑炭,短短数月过去愈发显得憔悴。
吕相燕此刻怒火中烧,五趾死死扣住疤脸男子咽喉,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为避免风雷儿练功受到干扰,自己特意挑选此处僻静之地,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被此人发现了此处方位,这贼人着实阴险,趁着自己如厕离开,风雷儿行气入定之际行凶,若是自己的宝贝徒弟有一点损伤,就是将此人抽筋扒皮也不足以泄愤。
想到此处,吕相燕恨意再增,脚下力道骤然猛提,就要将此人活活踩死,却在此时,风雷儿从巨石之上轻纵而下,对师父说道:“师父,放他一条生路吧。”
吕相燕闻言应道:“此人心肠如此歹毒,睚眦必报,一年前的仇怨一直隐忍至今,方才险些让他得手,怎可如此轻易放他回去?”
“但此人已经深受重伤,杀不杀他也无多大区别。”
“徒儿你不可妇人之仁,你看他眼中凶煞之气丝毫不减,一有机会必会卷土重来。况且你之前早已杀过人见过血,为何此刻又徒增不忍?”
“不是不忍,只是没有必要,此人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何必脏了师父的手呢。”
吕相燕见徒弟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抬脚放足下之人离去,只是心中暗道徒弟这般性格怕是迟早要吃亏的。
待疤脸男子走远,吕相燕急忙上前将风雷儿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生怕爱徒有一丁点闪失,直到确认无碍之后,吕相燕方才带着徒弟登上圆形巨石,命其坐下,随后盘膝坐在身后,缓缓将真气探入风雷儿体内。
片刻之后,只见风雷儿面露痛苦之色,额头开始出汗,一丝黑气渐渐从其天灵升起,正是吕相燕在为其排除体内毒素,十多年来,风雷儿虽极少接触黑晶山脉,然而长年累月体内还是积累了一定的黑晶毒素,每隔一段时间吕相燕都要为其运功排毒,收回双掌,吕相燕强忍住身上痛楚,不让徒弟觉察出端疑。
趁着为风雷儿运功排毒之机,吕相燕惊喜地发现风雷儿的根基已是越加稳固,内心暗暗惊叹爱徒武学天资卓绝,竟能吸纳月曦星辰之力化为自身所用,虽说此种惊人体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目前来看,确是有利无害,妙用非凡,高兴之余,吕相燕又有些许苦恼,徒弟的武学天赋不必多说自是惊人,只是他的文化功课......
并非是说风雷儿没有舞文弄墨的天分,此子聪慧过人,在此方面也是很有天分。只是风雷儿从初次识字之日起,似乎就对此道不感兴趣,吕相燕百般教导之下,也只是令其学会一些文字与常识,偶尔能从嘴里蹦出几个成语而已了。可吕相燕要的可并不是仅仅如此,他可不想风雷儿日后成为一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虽说此子自幼便比他人多出许多心眼,与人斗智不大可能会吃亏,但未能在文道一途登堂入室岂不是有负自己“俏面书生”的美名,于是师徒二人便有了接下来的一段对话:
“徒儿,为师看你功夫学得确实不差,只是切莫荒废了学业。”
“师父多虑了,你我师徒现如今困于此地,朝不保夕,当务之急是练好功夫,让徒弟带你逃离此处后再谈学业不迟。况且学那些诗词歌赋,附庸风雅什么的也没什么大用,不如点到为止。”
“是“浅尝辄止”,徒弟啊.....为师与你谈谈人生和理想吧,人生在世须知生而为何,若是没有目标就会无所事事,便只能虚度光阴、碌碌终生。”
“师父我每天都在习武,并没有虚度光阴啊。”
“但你只习武,并不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真谛,世界之大,多少人穷极一生无法领略其亿万分之一,若是你不读书,便不知道这宇宙有多么辽阔浩瀚,外面的风景有多么绚丽多彩。”
“可是师父,我现在就是在努力练功好早日出去,去到外面的世界啊。”
“这不一样,若你胸中无物,肚中无墨就算到了外界也只能看见,而不能识得,不能知天之极,地之广。”
“师父,我从一出生就是奴隶之身,只要能像普通人一样获得自由之身就很满足了,我并没有想要去看天地极限。”
“徒儿切不可有这般想法,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腹有诗书气自华,胸怀大志可称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前车之鉴不可忘,先贤教诲须谨记,由此可见,一个人不读书如何会有远大理想,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理想和一条咸鱼有何分别?”
风雷儿若有所思,出声答道:“可是我觉得做一条咸鱼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吕相燕气得须眉齐飞,“朽木不可雕,咸鱼不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