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杏林,疏影交错随风而动。
暗香浮动,分不清是花香还是酒香。
树影交叠下,隐约可见两个人影晃动,环佩叮当响似少女轻微甜蜜的笑语。使这清凉温暖的春日增添了几分醉意。
然而事实情况却非如此。
小虎看着眼前满目清冷的女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手心凉凉的,却是不知何时出了一掌心的冷汗。
青青见他许久没有反应,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阿连的事了吧?要是那样,我可不原谅你。”
小虎闻言,连忙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做对不起阿连的事!”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头,啜嗫着补了一句,“不过是装死吓唬他一下而已······”
青青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满头的大包,随即一脸明了。
转身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酒,清澈的酒水倒映着满枝的杏花好像一副立体的水墨画。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青青缓缓对小虎说道:“这么说来确是你的不对了,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阿连把身边人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却拿自己的死活来戏弄他,也难怪他生你的气。”
其实小虎也想过阿连可能会很生气,但此刻被人如此清晰明了地解释出了原因,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墨连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说不定自己也会由此失去这个好朋友。一想到以后两人“相见不相识“的样子,小虎只觉得浑身冰冷。当下“嚯“地起身,撂下一句“我去找他道歉”,转身便走,任青青在身后叫喊也不作停留。
青青只觉得这家伙虽然少了一根筋,但还是挺重情义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叫住他,“走错了,阿连往这边走了······”但小虎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
*
祁老头引墨连直往林子更深处走去,过了半晌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墨连心中微微烦躁,可碍于自己这次是来“求教”的,不好惹“先生”不高兴,只得闷着头更在后面。
又转过了一个弯,祁老头终于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到:“有什么话就直说出来,闷在心里不怕发霉吗?”
墨连微微错愕,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你是指我嫌你在这里转的太久却不敢催促,还是指我今日来所求之事?”
祁老头没料到墨连会这么回答,大感有趣,“哈,我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忽然转头看向墨连,双目亮的惊人,“不过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是如此想法?换言之,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墨连一时无言以对,仔细想过后发现确实如此。自己并不知道祁老头心中所想,祁老头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反而最后是自己泄露了心声。聪明反被聪明误。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于这句话下,没想到自己如今倒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当下学着文人墨客对着祁老头作了一个揖,恭声道:“弟子受教了。”
祁老头哎呦一声,打趣道:“随便几句话就变出个徒弟来,我这便宜师傅也太便宜了吧。”心中却是不免感叹,这小子果然聪颖过人,一点就透。转眼又见少年骨骼精奇,面貌清俊,不禁大起爱才之心,心想若真把他收入门下,授其衣钵,自己这片林子也算后继有人了。由此,老人对这片树林的珍爱与重视可见一斑。
静默了片刻,祁老头突然回身,指着身后一汪清水对墨连说:“你看这水如何?”
墨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道路前面竟多了一湖水出来。水?墨连倏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刚才明明还什么都没有的?!
祁老头很满意墨连的反应,接着指了指前面。
墨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走了有几十步远,赫然看见前方耸立着一排峭壁,怪石嶙峋,峰峦叠嶂连绵不断。一条大瀑布宛如直接从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夹带着雷电的爆鸣,携带着飓风的凌冽。声势浩大似滔滔江水奔涌不息,又隐约有一股缠绵之力,牵制着瀑布力量的所在。
日光照射下,水面泛着层层片片的粼光。一层叠着一层,绵延而下,像一条洒满星光碎雪的大道。大道一端一直延伸到脚下,仿佛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墨连震撼得一动也不动不得,只望着远处的山水怔怔地出神。只觉得这一切都充满了神秘色彩,恍惚中好像有什么未知的特别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本能的要避免,却又忍不住好奇想去探索。就如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具般,这种感觉让他既兴奋,又觉得刺激。
正出神,祁老头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透过云雾慢悠悠地传来:“看出什么了没有?”
墨连惊得猛一回头,看到祁老头就站在身后,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奇道:“我怎么从不知道这里有瀑布?”
祁老头静静望着那片清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便是这片林子的其中一个神奇之处。”
“什么意思?”墨连大讶,同时心中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具体的内容却又想不出,“难道这片树林另有玄机?”
“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的。”祁老头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大概从两年前,这片林子就有些不对劲,时常发生一些怪诞离奇的事,刚开始只是奇怪,后来我才想到这里是洛蚵城仅剩的一片绿林,你说会不会与这有什么关联?”
墨连被祁老头唬的脊背嗖嗖直窜凉气,眼见老人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连忙伸手阻止:“打住打住,你不是要替我解决难题吗?怎么现在成了我替你解决难题了?”
祁老头拧眉,捋着半花不白的胡子道:“我如今想这个问题想得入神,自然没精力再去考虑其他的琐事。”墨连为之气结,刚才不知道是谁拉着自己说要来谈谈自己的事情呢!
暗暗生了一通气,注意力便又被那瀑布流水吸引去了。照祁老头的说法,这瀑布应该在某一特定时刻便会出现,那么是不是也会消失呢?水是怎样倒流的呢?那断崖呢······墨连被这一连串的疑问弄得好奇心大起,立时便起了常驻此地探秘的心思。
正看得入神,祁老头略带惊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咦,这湖里竟然有鱼!”墨连顺着他的眼神一瞟,果然看见几条红鲤在水下游动。
“你那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祁老头不大高兴地看着墨连。墨连叹了口气,道:“我是在可怜那湖中鱼,照你的说法,这山这水不久后便会消失不见,到时候这活泼乱跳的鱼儿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它们身处涸泽而不自知,只图一时欢乐,进而放过了寻找活路的机会,你说它们是不是愚钝得可怜?”
祁老头摇了摇头,有些语重心长地道“此言差矣,或许它们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存活的时间很短,才这般快意地享受仅剩的人生呢?人生在世,并非事事都顺心如意,假如遇事便要争强好胜,沉郁不乐,那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光阴?人生是自己的,完全没有必要拿他人他事来为难自己。万事到头都不过一场空罢了。”祁老头说最后几句话颇有些慷慨激昂,一股清风迎面吹来,花白的长发和着衣袍上下左右的翻飞,遗世独立得像个得道高人。
墨连定定地看着祁老头,眼中半是惊愕,半是探究,仿佛此刻之前都不认识他似的。